次日清晨，都护府议事厅。
天光未亮，厅内却已人影幢幢，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所有核心成员悉数到场。
首席度支官陈伯双眼布满血丝，一夜未眠；
李虎等一众将领盔甲在身，面色沉肃；
就连还未出月子的苏清颜，也坚持披着厚裘，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到了顾长生身侧，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忧虑。
府库空虚，流民激增，这两座大山压得在场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召集众人，是要商讨如何勒紧裤腰带，或是向哪个方向“开刀”节流。
然而，端坐主位的顾长生，神情却平静得不像话。
他没有半句废话，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晰而有力。
“今日议事，只三策，可解北境所有困局。”
话音一落，满室皆惊。
顾长生竖起第一根手指。
“第一策，发行边票！”
他将一张早已备好的图纸展开，上面用炭笔勾勒着一种前所未见的凭证样式，图案繁复，印鉴俨然。
“以都护府查抄的所有资产与未来三年的全部税收为抵押，发行北境独有的纸币，名为‘边票’！”
“与铜钱、银两挂钩，官府无限兑换。自发行之日起，北境内所有交易，必须使用边票，违者重罚！”
轰！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惊雷！
尤其是陈伯，这位跟钱粮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急促起来。
“大都护，这......这印些纸片，就能当钱花？岂不是......岂不是儿戏？”
“是不是儿戏，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
顾长生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府库有多少真金白银，只有我们知道。只要官府的信用在，只要我的刀够快，这纸，就比金子还硬！”
他没给众人消化这惊天言论的时间，直接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策，兴办官工！”
“即刻成立三大官营工坊。”
“一为砖瓦坊，以新法烧制青砖坚瓦，用于铺路、筑城、兴修水利；”
“二为农具坊，召集巧匠改进曲辕犁，锻造新式农具，提升垦荒效率；”
“三为织造坊，以盐铁向草原换取羊毛，纺织毛呢，既可御寒，又可外销！”
“所有涌入北境的流民，不再是负担！他们将是这三座工坊的第一批工人！”
“以工代赈，按工分发给他们边票，让他们用自己的双手，挣来饭食与尊严！”
如果说第一策是石破天惊，那这第二策，就是为所有人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将数十万嗷嗷待哺的流民，变成创造价值的生产者！
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众人闻所未闻！
苏清颜的美眸中，已然异彩连连。
她以商人的敏锐，瞬间就嗅到了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
顾长生看着众人震撼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弧度，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策，建立钱庄！”
“成立北境官方钱庄，吸收民间闲散资金。”
“同时，向所有分到田地、愿意垦荒的百姓，提供低息的‘农具贷’与‘种子贷’！让没钱的人，有启动的资本；让有钱的人，有投资的去处！”
“边票为血，工坊为骨，钱庄为脉！三策并行，北境这潭死水，将彻底盘活！”
三策说完，整个议事厅，死寂无声。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环环相扣、气魄恢宏的蓝图，震得魂飞天外！
这不是什么小修小补的政令，这是在制定规则，这是在创造秩序，这是在凭空建立一个崭新的经济乾坤！
“噗通！”
首席度支官陈伯，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突然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手中捧着那张“边票”的草图，以及顾长生顺手递给他的《钱庄运营章程》，
浑浊的老眼中，泪水汹涌而出，身体因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
他钻研了一辈子算学，可眼前这份章程里所写的“准备金”、“信贷”、“杠杆”等闻所未闻却又直指核心的概念，瞬间碾碎了他毕生的骄傲！
“大都护......”
陈伯老泪纵横，声音嘶哑，竟带上了哭腔。
“不......您不是大都护......您是天神下凡啊！”
他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哽咽道：
“老朽穷尽一生，苦读经义算术，自以为已窥门径......”
“可今日听君一席话，方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老朽皓首穷经，不及您一言之万一啊！”
这一跪，这一拜，是发自肺腑的敬畏与臣服！
在场所有人，无不悚然动容！
而受冲击最大的，莫过于苏清颜。
她本以为自己已是商界奇才，可顾长生的手段，已经远远超出了“经商”的范畴。
他不是在逐利，而是在创造利润的源头！
他不是在顺应规则，而是在书写规则！
她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穿着青衫，神情淡然的男人，那份浓烈的爱慕之中，陡然增添了一种如同仰望神明般的敬畏与狂热。
顾长生将执行权，全权授予苏清颜和陈伯。
整个北境都护府，如同一台被注入了灵魂的精密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恐怖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命令层层下达，资源飞速调配。
短短数日，效果立竿见影！
第一批边票发行下去，配合着官府的强制力与信誉，迅速稳定了濒临崩溃的市面。
三大工坊的选址和筹备工作如火如荼，数万流民被组织起来，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希望，整个河阳城的治安都为之一清。
整个北境，一扫往日的颓唐死气，处处都迸发着一股蓬勃生机。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欣欣向荣的氛围中时，一匹快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城中。
“报——！青州八百里加急军情！”
骑士自马上滚落，连滚带爬地冲入议事厅，声音嘶哑。
他高举着一卷用火漆封口的密报，直奔顾长生而来。
厅内刚刚燃起的乐观气氛，瞬间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肃杀冲得烟消云散。
顾长生接过密报，撕开火漆，一目十行。
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密报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却字字诛心！
“玄天道圣女云梦璃，已抵达青州。其于城中设下法坛，公开宣告大都护您为‘灭世魔头’，蛊惑苍生，必遭天谴！”
“她已昭告全城，将于三日之后，于青州‘天坛’，当众祈福，并展现‘神迹’，以证天命！”
“届时，她将号召天下所有信徒，与‘魔头’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情报的末尾，是青州暗探用血写下的最后一行字。
“青州已疯，民心尽为所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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