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二月十五日,农历腊月二十八,山城重庆笼罩在凛冽的湿冷与日渐浓厚的年味之中。
江北国际机场,一架流线型的湾流私人飞机平稳降落,引来了地勤人员不少好奇的目光。
文云淑身着剪裁利落的羊绒大衣,风尘仆仆地走下舷梯。
早已等候在旁的李卫国立刻迎了上去,接过行李,恭敬地拉开了路虎揽胜的车门。
“大嫂,一路辛苦。咱们现在去哪儿?”待文云淑在后座坐稳,李卫国透过后视镜询问道。
文云淑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与心疼:“回朝天门家里吧。哎,镇娃儿这小子,脾气跟他爸一样犟!
放假了就是不肯去白马凼师部家属院住,非要一个人守在老房子……”
她顿了顿,想到丈夫肖正堂此刻正带着152师的官兵们在草原上顶着风雪演习,春节也回不来,心里更不是滋味。
留在师部家属院的那些军属们,这个年怕是也过得冷清。
“卫国,”文云淑从随身的手袋里拿出两个厚厚的、用红纸简单包裹的袋子,“一会儿你换了宏光小货车,跟铁柱他们辛苦跑一趟。
先去市场看看,尽可能多买些肉、菜、糖果点心,下午就给白马凼152师家属院送过去,就说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让留守的家属孩子们过个好年。”
她又将另一个稍小的袋子递过去,“这一年,辛苦你们兄弟几个了,这是嫂子给你们的过节红包,不许推辞。买年货的钱另算,在这里面。”
李卫国连忙在路边停稳车,转身双手接过,触及那厚重的质感,心头一热:“谢谢大嫂!不麻烦,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他深知文云淑的为人,爽快利落,对待身边人从不吝啬。
李卫国立刻打电话联系了王铁柱等几个留守的兄弟。几人开着三辆小货车,直奔青木关。
全市肉食紧张,但他们心里有底——要找肉,还得是刘家村的交易市场,尤其是跟肖镇关系密切的刘彩霞那里。
电话接通,王铁柱熟络地开口:“彩霞嫂子,年货备得咋样了?我们这边急需一批猪肉和年货,量不小,是文大嫂安排给152师留守家属的。”
电话那头的刘彩霞一听是文云淑的安排,立刻爽快应下:“是文大嫂要的啊!放心,我们这儿正好留着几头准备供应过年的猪,我马上安排人现杀!
军属优先,更何况是肖镇妈妈交代的事,绝对误不了!”
另一边,文云淑自己开着宾利车,刚驶到通往鱼洞的岔路口,就接到了李卫国的电话。
“大嫂,搞定了!青木关刘彩霞那边能供应,我们直接过去拉货!”
文云淑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太好了,辛苦你们了。买齐全些,份量足一点。”
她原本还想着,如果李卫国他们买不到,就得动用父亲的关系去找找门路,现在看来不必了。
她发动汽车,沿着熟悉的道路向鱼洞老家驶去。沿途,一座座新起的砖瓦房掠过车窗,显示着乡亲们的生活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鱼洞,大黄桷树下的老宅院。
文明带着关佳慧和才五个月大的小女儿文小童,还有捣蛋鬼文粤笙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肖镇。
“我说表弟,你一个人在这儿冷冷清清的算怎么回事?跟哥回文家湾过年,人多热闹!”文明试图去搂肖镇的脖子,被肖镇灵活地躲开。
“不去,我这里挺好,清静。初二我就去给外公舅舅们拜年。”肖镇态度坚决,手里还拿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头也不抬。
关佳慧也柔声劝道:“小镇弟弟,你一个人过年,姑姑知道了该多担心啊。”
“表嫂,我真没事儿,你们快回去吧,你看小童都快睡着了。”
磨了近一个半小时,文明口水都快说干了,还是没能说动肖镇。
就在这时,怀里的文小童醒了,饿得哇哇大哭,文明彻底没辙了。
“行行行,你小子有种!初二早点来啊!”文明无奈,只好带着妻儿准备离开。
刚走出院门,就看到那辆熟悉的宾利车开了进来。
“小姑妈!”文明和关佳慧连忙抱着孩子下车打招呼。
文云淑停好车,快步下来:“大明,佳慧,你们怎么在这儿站着?快进屋啊,外面多冷!”
文明一脸无奈:“我们来接小镇去文家湾过年,这家伙死活不去,正犟着呢!”
文云淑了然一笑,拍了拍文明的胳膊:“我回来了,就不劳你们操心了。初二我们一定早点过去。小童饿了吧?快开车回去给孩子喂奶,路上慢点。”
“哎,好嘞!那姑妈我们先回去了,初二见!”文明一家这才上车离去。
文云淑望着远去的哈弗越野车,笑骂了一句:“这臭大明,毛手毛脚的。”
“妈妈!妈妈你回来啦!”肖镇像只欢快的小鸟,从屋里蹦出来,扑到文云淑身边,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文云淑搂住儿子,故意板起脸:“过年我当然要回来!难不成像你爸肖正堂那个砍脑壳的,过年还在大草原喝西北风?”
“嗯嗯嗯,”肖镇连连点头,拉着母亲的手往屋里走,“妈妈你快来看,大舅妈和二舅妈教我做香肠、腊肉,我还自己杀了年猪呢!”
“哎哟,我幺儿这么能干啊!都会当家了!”文云淑满脸骄傲,接着神秘地拉开一个行李箱,“来来来,看看妈妈给你淘换的好东西,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箱子里,是满满一箱泛着古旧气息的线装书籍。肖镇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知道,母亲始终记得他这点“特殊”的爱好。
除夕中午,肖家大别墅里充满了温馨的烟火气。
母子二人通力合作,做了一大桌子地道的川菜:回锅肉、麻婆豆腐、辣子鸡丁、开水白菜……香气四溢。
吃饭时,文云淑开了一瓶天山精酿啤酒,品了品:“嗯,这啤酒口感醇厚,跟德国啤酒有点像。”
她又好奇地尝了尝拉夫伏特加,小小一口下去,只觉得一股暖流直冲丹田,“嘶……儿子,你这伏特加是多少度的?劲儿也太猛了!” 她感觉喉咙里火辣辣,却又带着奇异的粮食香气。
“妈,这可是按毛子那边的口味准备的,烈着呢……”
“难怪,就是这个味儿哈……”文云淑又喝了两小杯,觉得脸上发烫,脑袋有些晕乎乎,连忙摆手,“不行了不行了,这酒喝砸了,我得去躺会儿。”
结果,文云淑这一觉睡到了傍晚。等她醒来时,肖镇已经把午饭的残局收拾干净,并且热好了晚饭。
“妈,我正准备喊你起来吃晚饭呢。”肖镇敲了敲门。
文云淑整理着头发走出来:“哎呀,睡过头了。这酒真不能混着喝……”
母子俩温馨地吃完晚饭,肖镇抢着收拾了碗筷。
晚上,他还打来热水,坚持给母亲洗脚。
文云淑享受着儿子的孝心,心里暖洋洋的,拿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递给肖镇。
“喏,压岁钱。里面有八个九的美金,明年你的嘉信食品要扩张,用钱的地方多,省着点花。”
肖镇接过卡,眨了眨眼:“谢谢妈妈!我也有礼物给你!”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文云淑打开一看,是一套设计典雅、宝石璀璨夺目的红宝石首饰,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妈妈,这可是我亲手设计、我自己做的哦!不信你初二问外公!”
“哎哟!我们幺儿还有这个本事哈!”文云淑又惊又喜,将项链贴在胸前比划着,“妈妈太喜欢了!走,看电视去,今晚春晚!”
今年的春晚,画面似乎格外清晰亮丽。
背后,其实是大禹影音以“支持春晚播出效果”为名,捐赠了一套最新的播出设备。
原因无他,只因肖镇随口提了句“想看清晰点的春晚”,文云淑便记在了心里。
晚会节目一个个过去,当看到穿着中式长衫的刘福荣登上舞台,意气风发地唱响《黄种人》和《中国人》时,肖镇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熟悉的旋律,不一样的舞台,但身边有母亲陪伴,他就觉得这个年过得无比圆满和幸福。
然而,年味尚未散去,一场风波骤起。
春节刚过,国内无数被《中国人》和《黄种人》点燃热情的观众,到处寻找这两首歌的磁带,却发现环球唱片并未在内地发行。
若是往常,盗版磁带早已充斥市场,但经历了《诛仙》盗版商被一网打尽、赔得倾家荡产的事件后,剩下的盗版商们都学乖了,看到“环球”的标签就绕道走,“环球的货太凶,碰不得!”
但总有人不信邪,或者说是习惯了固有的思维模式。
央视文艺部下属的某音像出版社,或许是被往年惯例惯坏了,或许是觉得“用了你的节目就是给你面子”,竟未经任何授权,就在《1988年春晚歌曲精选集》中收录了这两首歌,并大规模印制发行,销量瞬间达到惊人的四百三十二万盒。
他们很快就为这份傲慢付出了代价。
一九八八年二月二十二日,一份来自香港、措辞严谨却冰冷彻骨的法律文件,被送到了央视主要领导的办公桌上。
香港中区法院的传票异常醒目,随附的麦家辉国际律师事务所的公函更是字字千钧:
“致中央电视台:贵单位文艺部及春晚节目组,未经香港环球传媒集团授权,亦未与词曲作者xone先生及演唱者刘福荣先生达成任何协议,擅自发行、销售包含其音乐作品《黄种人》、《中国人》之录音制品,已构成严重侵权。
现正式向贵单位提出诉讼……请于收到本函七日内,委派授权代表赴港,列席侵权诉讼庭审……另附侵权制品销售数据初步统计(4,320,000盒)及我方初步核算之赔偿金额……”
后面那一长串天文数字般的赔偿金,让看到文件的领导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消息传开,央视内部一片哗然。没多久,宣传主管部门领导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你们是怎么搞的?还有没有点法律常识?知识产权、版权授权,这些基本概念都不懂吗?
马上给我处理好!由分管副台长亲自带队,立刻去香港协商解决!
态度要诚恳,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绝对不能让官司打起来,太丢人了!
这是涉外知识产权纠纷,影响多坏你们不清楚吗?”
放下电话,台里几位领导面面相觑,脸上都是火辣辣的。
宣传部门的领导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一群法盲!” 这顶帽子,扣得他们哑口无言,只能立刻着手,思考如何收拾这棘手的残局。
环球传媒,可不是好欺负的“陈小二”,他们用一场干脆利落的跨国诉讼,给内地的文娱界上了记忆深刻的一课。
至于涉及到的一群央视大小领导们全部被降职、开除记过
处理,这还没完,具体利欲熏心的家伙们直接依照内地法律被依法逮捕!
协商照价赔偿的钱可是国家的钱是公款,以为就会轻飘飘过了嘛,怎么可能。
1988年3月2日,北京青基会刚好收到了署名香港环球传媒集团一笔数额巨大的“希望工程”捐款,数额正好是某电视台赔付的金额一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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