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沙承包的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文家上下沉浸在一种对未来的兴奋憧憬中。
然而,春节前的惊喜还不止于此。
就在腊月二十六,邮递员在文家院子外按响了清脆的车铃,送来了两样东西:一封厚厚的、来自远方军营的信,以及一个沉甸甸的、写着深圳罗湖罗家村地址的包裹。
“是正堂的信!还有培基寄的东西!”文云淑第一个冲出去,接过信和包裹,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
堂屋里,炭火噼啪作响。文云淑小心翼翼地拆开丈夫的信,信纸厚厚一沓,仿佛承载着数不尽的思念与牵挂。
肖正堂在信里详细询问了家里的情况,特别是对儿子肖镇的成长点滴问得极为仔细,字里行间透露出铁汉柔情。
他提到部队生活一切安好,让家里勿念。同时也关心着大哥碎石厂的进展,提醒他注意安全,稳妥经营。
接着,文云淑又拆开了刘培基寄来的大包裹。
里面除了照例有给文大路的好茶叶、555香烟、怪味洋酒、给张艳梅的滋补品干海货、给文云淑的时新布料以及给孩子们(特别是肖镇)的精致糖果、玩具和三套新衣服外,还有一个用软布仔细包裹的盒子。
打开小盒子,里面并非什么稀世珍宝,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约莫三百只小巧玲珑的电子表!
这些电子表造型各异,有方块形的,有椭圆形的,表盘是黑色的液晶屏,上面显示着清晰的数字时间,在当时的内地县城,这绝对是稀罕物!
随表附着一张刘培基写的便条,语气依旧是他那带着点痞气和精明的风格:
“云仁哥、云淑姐见字如面:年货奉上,聊表心意。
另,这批电子表乃港城最新款式,进价每只六元。
听闻上海、北京大商场零售价已达八十至一百二十元,越往北和内地甚至更高。
此物小巧,便于携带。此批货权当给我大侄子镇娃儿凑的‘奶粉钱’,本钱挣回来后,记得把我那份还我老娘即可,余利皆归你们。市场如何,自行把握。刘培基 匆笔。”
“每只六块,卖……卖八十、一百多?”文云义凑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头都有点抖。这利润,太吓人了!
文云淑拿着便条,心算极快的她立刻得出了结论:“三百只,就算只卖五十块一只,全卖出去就是一万五千块!本钱才一千八……”她感到一阵眩晕,这钱来得太快,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成为“万元户”,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似乎触手可及。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妇人,怎么可能抛头露面去卖这个?风险太大,也容易惹人闲话,最主要的是看看巴县街头三五成群没工作的知青和没工作的待业青年,城里怕是更乱更多。
文云仁拿起一只电子表,按了一下旁边的按钮,屏幕亮起,显示出时间。
他目光锐利,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巨大商机和操作空间。“这东西,好出手!”
他沉声道,“云淑,这生意你不能直接沾手。这样,让云义和文明这家伙读书不灵光也跟着你二叔一起去见识一下,再叫上建筑队里两个机灵、嘴巴严实的师兄弟,一起去出货。
我再找找身手好的师兄弟们在一旁预备看护着,我们是去做生意的,不是去好勇斗狠的,不过要是有盲流来欺穷咱们也不是不能闷着受欺负。”
他迅速做出了分配方案:“本钱一千八,从卖货款里先扣出来,到时候寄还给培基他家。卖出去的利润,云义你负责带队、找销路,占两成。文明和其他几个师兄弟,具体去卖,占一成。
剩下的七成,归云淑和镇娃儿。” 这个分配方案兼顾了亲疏和出力程度,也算公平。
文云义一听自己占两成,动力瞬间爆棚,拍着胸脯保证:“大哥,幺妹,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保证过年前把这批表变成现钱!”
时间紧迫,文云仁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他就开着那辆解放卡车,载着文云义、文明以及两个精干的年轻徒弟还有壮实的师兄弟们,直奔重庆城。
车厢里,除了那三百只电子表,还暗藏了几根打磨光滑、分量沉手的硬木短棍和几把管钳——这是文云仁特意准备的“趁手工具”。
他深知朝天门、解放碑这些地方鱼龙混杂,生意好做,但也难免会遇到不开眼的地痞混混,必要的防备绝不能少。
这就是这个野性时代做生意的潜规则,可以不起冲突,但不能没有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文云义和文明几人,如同投入水中的鲶鱼,在朝天门码头汹涌的人流中,在解放碑略显萧瑟却依然不乏购买力的街角,悄然铺开了他们的电子表生意。
他们并不固定在一个地方,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专找那些穿着时髦、看起来有购买力的年轻人或者跑业务的“二哥”兜售。
“同志,看个新鲜,港城来的电子表,精确到秒!”
“一百一十块一只,戴上有面子!”
液晶数字显示带来的科技感和“港城”标签带来的时髦感,让这些电子表极具吸引力。
最后肯定一番讲价,基本均价在75元的价格,对于普通工人是一两个月的工资,但对于那些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或者有特殊门路的人来说,完全在可接受范围。
生意比预想的还要好,往往一亮相,就能引起围观和抢购。
文云仁则守在卡车上,既是接应,也是震慑。
他沉稳的身影和那辆颇具分量的卡车,无形中打消了许多潜在的歪心思。
偶尔有不长眼想挑事的,一看到文云义他们不经意间亮出的“家伙”,以及文云仁那冷峻的眼神,也都讪讪地退去了。
就在除夕的前一天,文云义一行人带着空荡荡的表盒和鼓鼓囊囊的腰包,安全返回了文家湾。
三百只电子表,除去少量留给自家人的,几乎销售一空,带回了二万四千多元的现金!扣掉成本,纯利超过二万两千元!
文云淑按照约定,将刘培基的本钱单独包好,准备年后寄出。然后将利润按比例分配。文云义拿到了属于他的5000块,激动得手舞足蹈。
文明和两个师兄弟也各自分到了几百块,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巨款。
文云淑看着手中厚厚一沓属于她和儿子的一万五千多块现金,心情复杂,有喜悦,有恍惚,更多的是对大哥和刘培基的感激。
这个春节,文家注定不同往年。碎石厂度过了危机,赢得了声誉;意外之财的电子表生意,让家里的现金储备前所未有的充裕;河沙承包的机遇,又描绘出更广阔的蓝图。
不过又是文明在腊月29吃了晚上给自己小姑出主意,第二天一早文云淑开着她大哥的打屁摩托去了邮局电汇了8000块,除了扣除1800的货款,还有6200全部定电子表。
她也听自己大侄子的建议,以后她到货就以60块钱一只批发给嘴巴严、身体好的师兄们去做二级批发商。
当然第一次肯定是佘给师兄们,不过约定五天必须回款,这事让她二哥出面张罗,分给她二哥20%的利润。
她在汇款单附言栏里,清晰地写道:“购电子表货款,请按此款额度尽
从邮电局出来,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文云淑脸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剩下的厚厚一叠现金(扣除成本和预备给文云义等人的分成),腰包从未如此充实。
一种独立掌控财富、并能以此创造更多财富的信心,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她才十九岁多,人生仿佛刚刚展开一幅更广阔的画卷。
回到家中,文云淑看着正在堂屋地上,用肉乎乎的小手专心致志地搓着几颗彩色玻璃弹珠玩的儿子肖镇,脸上不禁露出温柔又带着点释然的笑容。
她感觉自己好像终于摸到了一点在这个快速变化时代里生存和发展的门道。
而此刻,坐在地上的肖镇,似乎感应到母亲的目光,抬起小脑袋,看到妈妈脸上那混合着疲惫、兴奋与自信的光彩,他停止了搓弄弹珠,对着妈妈重重地点了两下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孺子可教”的欣慰神情,那小模样仿佛在说:“嗯,不错不错,我老妈总算开始觉醒搞事业的神经了!”
文云淑被儿子这副“小大人”般的表情逗乐了,弯腰将他抱起来,用力亲了一口他的小脸蛋。
肖镇咯咯笑着,小手搂住妈妈的脖子,心里却在盘算:电子表这快钱生意做不长,关键是借此建立起南边的渠道,还有大舅的碎石厂和即将到来的河沙承包,那才是更长久的根基。
除夕夜,文家堂屋灯火通明,饭菜飘香。
文大路破例多喝了两杯,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红光。
文云仁虽然沉稳,但眼神中也难掩对未来的期待。
文云义兴奋地计划着开春后要大干一场。
文云淑抱着已经会清晰说表达“爸爸妈妈”的肖镇,看着眼前热闹团圆的景象,觉得所有的艰辛和担忧,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而被妈妈抱在怀里的肖镇,小手捏着舅舅们给的红包(压岁钱),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大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听着他们讨论着碎石、河沙、电子表,小心思却又飘远了。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时代浪潮即将涌来,更多的机遇与风险并存。
他这个“鬼火儿童”,还得继续为他所珍视的这个家,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在关键的时刻,用他那“不合时宜”的智慧,点破迷津,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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