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前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气氛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场中央那“少年”身上。火把的光芒跳跃,映照着她略显苍白却难掩清丽的面容,以及那双此刻交织着慌乱、决然和一丝如释重负的眼眸。
林鹿的问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郑媛媛此刻已无需再伪装,深吸一口气,迎上林鹿深邃探究的目光,放下了手中的短剑。她先是向林鹿和周沁深深一礼,声音恢复了女儿家的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坦然:“林帅,周姐姐,以及诸位将军,媛媛欺瞒大家,实乃情非得已。我并非郑烨堂兄,而是荥阳郑氏郑修远之嫡孙女,郑媛媛。女扮男装,只为出行方便,绝无恶意。今夜惊扰,万望恕罪。”
一语既出,满场皆惊!
胡煊、石勇等将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一路以来沉默寡言的“表公子”,竟是中原顶级门阀的千金小姐!秀姑眼中闪过恍然,难怪总觉得这位“公子”有些不同寻常。
周沁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证实,仍是微微动容,上前一步扶住郑媛媛,柔声道:“媛媛妹妹何出此言?若非你机警,今夜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岂会怪罪?”她的话语带着真诚的温暖,瞬间化解了郑媛媛大半的紧张。
林鹿心中的震惊更是无以复加。原来如此!所有的疑团瞬间解开。那份对周沁的“特殊关注”,并非他所以为的倾慕,而是女子间的亲近与保护;那不凡的身手和见识,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释然,有惭愧于自己之前的误会,更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他迅速收敛心神,此刻不是纠结个人情绪的时候。他抱拳还礼,语气郑重:“郑小姐深明大义,临危不惧,救我等于险境,林某与朔方军上下,感激不尽!何罪之有?”他目光扫过众人,“今夜之事,关乎郑小姐清誉,任何人不得外传!”
“是!”众将凛然应诺。
然而,这场风波还未平息,新的波澜又至。
天刚蒙蒙亮,一匹来自荥阳的加急快马便冲入了野狼谷,带来了郑修远的亲笔信。信中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和焦急,明确命令郑烨和郑媛媛,无论合作事宜进展如何,必须即刻动身返回荥阳,不得有误!信中甚至暗示,家族已得知朔方近日变故(显然指刺杀事件),绝不允许嫡系子弟再滞留险地。
郑烨拿着信,脸色发白,匆匆来找郑媛媛和林鹿。
“林帅,媛媛,家中严令,恐怕……我们今日就必须启程了。”郑烨语气充满了无奈和歉意。
郑媛媛看着祖父那措辞严厉的信,刚刚因身份公开而稍微放松的心情,瞬间又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任性留下已属不该,如今身份暴露,又经历了刺杀,家族绝无可能再让她停留。
她抬起头,看向林鹿和周沁,眼中满是不舍和复杂情绪。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周沁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妹妹,家中长辈担忧是人之常情。朔方如今确实是非之地,你先行回去,也好让家人安心。来日方长,待局势稳定,未必没有再见之日。”
林鹿也开口道:“郑小姐救命之恩,林某铭记于心。郑氏厚意,林某亦不敢忘。归途遥远,我派一队精锐护送你们出境,确保安全。日后若有机会,欢迎再来朔方做客。”
他的话客气而周全,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最初宾主的关系。
郑媛媛心中一阵酸涩,她知道,这才是最理智的安排。她用力点了点头,强忍住眼眶的湿意:“林帅,周姐姐,保重。媛媛……告辞了。”
没有更多的告别,一切尽在不言中。当日午后,郑氏车队在朔方军一队骑兵的护送下,驶出了野狼谷。郑媛媛坐在马车中,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视线中渐渐远去的山谷和那个模糊的玄色身影,将所有的悸动、不舍与期盼,深深埋藏心底。
几乎就在郑媛媛离开的同时,一份来自河西方向的紧急军情,摆在了林鹿的案头。
侦察营在西北边境的暗哨发现,河西节度使薛瑾麾下的部队,近期调动频繁,尤其是靠近朔方边境的几个军镇,兵力明显增强,并且派出了大量斥候,深入朔方境内进行测绘和侦察,行为异常活跃。
“薛瑾……他终于也坐不住了吗?”林鹿看着地图上河西的位置,眉头紧锁。
河西节度使薛瑾,实力雄厚,一直坐观朔方乱局,未曾轻易插手。如今他突然表现出对朔方的浓厚兴趣,绝非好事。这很可能意味着,薛瑾认为朔方的混乱已接近尾声,或者出现了足以让他心动的利益,准备下场分一杯羹了。
西戎未平,汝南王虎视眈眈,如今又多了河西薛瑾这个潜在的强敌!朔方军的处境,愈发险恶。
“命令西北方向所有关隘、哨所,提高警惕,严密监视河西军动向!加派双倍斥候,我要知道薛瑾到底想干什么!”林鹿沉声下令。
多事之秋,强敌环伺。送走了意外的访客,迎来了更严峻的挑战。林鹿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尽快整合内部力量,消化新占区,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可能来自多个方向的狂风暴雨。野狼谷的旗帜,能否在这四面楚歌中继续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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