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的落日将商队的影子拉得细长,驼铃在风沙中时断时续。领队老者眯眼望着天际线,突然抬手止住队伍。远处尘烟里冲出十余骑,皮帽下的眼睛如鹰隼般锐利。
“是朔方的茶。”老者掀开货箱,露出码放整齐的茶砖,最上方搁着柄镶嵌青金石的割肉刀——草原上交换信物的规矩。
为首的骑士用刀尖挑起茶砖嗅了嗅,突然劈手夺过整箱货物。老者也不阻拦,只静静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等尘烟散尽才从袖中抖落几片沾着奶渍的茶叶。身后伙计默契地铲起染茶的沙土装进皮囊,驼铃声又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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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阳城头的黄昏来得更早些。林鹿扶着垛口看信使纵马冲进城门,身后传来郑媛媛的声音:“茶砖送出去了?”
他转身时披风扫过墙砖,带落些许灰尘。“薛瑾的茶道师傅是吴郡人,这批新茶里掺了太湖边的紫笋。”暮色里他眼角有细碎笑纹,“老狐狸尝出来的时候,表情一定很精彩。”
郑媛媛将暖手炉递过去,铜炉外壳刻着改良后的马鞍纹样。“云裳姑娘说,紫笋茶需用八十度山泉,河西的水硬,泡出来会发涩。”
两人并肩走在渐暗的城墙上,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在石阶上回荡。经过西南角楼时,林鹿突然驻足。那里新设了弩机台,星晚正教女兵操作望山镜,镜筒对准的却是城内文书房方向。
“她在看什么?”郑媛媛顺着镜筒方向望去,只见云裳掌灯走出房门,怀里抱着厚厚的卷宗。
林鹿掸去袖口灰尘:“在看清风何时翻书。”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郑媛媛却心头一跳。她想起昨日在文书房见到的情形——云裳核对田亩册时,无意识将算筹摆成了皇宫常用的九宫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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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深宫的烛火彻夜未熄。贾凤盯着太医令新呈的脉案,纸角被攥出深深褶皱。“你说陛下脉象转缓?”
太医令伏地不敢抬头:“确似有转机,或许是前日针灸……”
鎏金香球从案几滚落,香料撒了满地。嫪独弯腰拾起香球时,袖中滑出个小巧的鼻烟壶,琥珀色的液体在壶中轻轻晃动。“娘娘莫急。”他将鼻烟壶塞回袖中,指尖掠过贾凤颤抖的手背,“秋风扫落叶,也要等时辰。”
更漏声里,忽然有宫人惊叫。众人冲进含冰殿时,只见守夜太监倒毙在井台边,胸前插着半截断箭——箭杆上烙着河西军械监的标记。
“好得很。”贾凤踩过血迹,金丝绣鞋染上暗红,“连河西的箭都能射进大内了。”她转身时步摇乱颤,没看见嫪独正用帕子包起箭杆,帕角绣着个极小的“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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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的月光照亮陈望脸上的新伤。他盯着沙地上用树枝划出的王庭布局图,延陀的狼头银牌在掌心硌出红痕。
“世子说,秃发兀术三日后宴请河西使者。”副手递过烤热的马肉,“我们要在酒里下药?”
陈望摇头,银牌尖角划过王庭粮仓的位置。“烧粮太显眼。”他掰碎肉干撒进肉汤,“记得去年草原闹马瘟吗?你说要是河西使者带来的礼物里藏着病马毛……”
夜风卷着沙粒打在他们藏身的岩洞里。延陀留下的狼头银牌在火光下泛着幽光,少年嘶哑的承诺还在耳边回响:“等我当上族长,朔方的商队永远能在草原喝到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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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阳城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时,郑媛媛在书房外停了脚步。窗纸上映着两个身影,林鹿的声音隔着窗棂传来:“……所以云姑娘认为,该在春汛前加固渭水北堤?”
“《河防通议》载,弘嘉七年渭北决堤,淹三郡。”云裳的应答伴着书页翻动声,“现今堤坝基础仍是前朝所筑,若遇百年一遇的春汛……”
郑媛媛低头看自己怀里的食盒,新做的梅花糕还冒着热气。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当年贵妃娘娘最擅梅花糕,连先帝都赞其“玉屑琼膏”。食盒里的糕点渐渐冷了,她转身时雪地上留下串孤零零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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