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料区深处，阴冷潮湿，只有金属冷凝水滴落的单调声响和那个被暗秽侵蚀者无意识的、痛苦的低吟。
林默如同锈蚀的金属雕塑，凝固在阴影之中，混沌离火交织的眼眶死死锁定那个蜷缩的身影，以及他手边那块焦黑的金属碎片。
巡天级心脏，控制核心备用？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他魂火中炸开！巡天戮罪舟！洛星枢燃尽残魂驱动的星舰！其核心控制单元的一部分，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在一个被暗秽侵蚀的避难所居民手中？
是巧合？还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人身上。紫黑色的雾气如同活物，在其体表蠕动，那些油污般的斑点正在缓慢却坚定地扩散，吞噬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痛苦的抽搐和呻吟，显示他正在与体内的侵蚀进行一场绝望而注定失败的战争。
林默冰冷的意念急速权衡：“救？还是杀？”
救？暗秽这东西，连石磊和孙婆婆都谈之色变，讳莫如深，他对此一无所知，贸然出手，很可能引火烧身。更何况，此人来历不明，是敌是友难辨。
杀？最简单直接，拿走碎片，抹去痕迹。但或许会就此断送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关于巡天舰，关于洛星枢未曾言明的秘密，甚至关于这个避难所本身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
“嗡”
臂骨上，那道监视符印毫无征兆地开始轻微发热，频率和强度远超平时！一股清晰的、带着审视和警告意味的意念波动，如同冰冷的探针，试图更深入地扫描他此刻所处的环境！
石磊察觉到了异常？是因为自己离开了许可区域，还是因为靠近了这个被暗秽侵蚀的人？
不能再犹豫！
林默眼中混沌离火猛地一炽，瞬间做出了决断。他身形如电，并非冲向那垂死之人，而是猛地扑向那块掉落的金属碎片！
就在他的指骨即将触碰到碎片的瞬间——
“呃啊——！！！”
那蜷缩的身影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咆哮，原本无神空洞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竟是一片混沌翻滚的紫黑色！暗秽的侵蚀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控制了他的躯壳！他猛地抬起那只布满斑点的手，五指扭曲成爪，带着一股污秽、阴冷、充满吞噬欲望的力量，狠狠抓向林默的手腕！
速度快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
林默反应极速，手腕一翻，寂灭星辰道域雏形瞬间凝聚于指尖，化作一点极致的锋锐！：“找死！”
“嗤啦！”
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油脂！那布满暗秽的手爪与林默的指尖碰撞，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寂灭道意与那污秽阴冷的力量相互湮灭！
那被侵蚀者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整条手臂上的紫黑色雾气都黯淡了不少，但他竟然没有退缩，反而借着这股冲击力，另一只手猛地抓向地上的金属碎片！同时，他张开嘴，似乎想发出更大的声响，引来注意！
林默眼神彻底冰冷：“原来是装的？或者垂死挣扎？”
无论哪种，都不能让他得逞！
“锵！”
一声微不可闻却凌厉无比的剑鸣自林默体内响起！并非真正的离火剑魂，而是他以寂灭道意混合混沌之力模拟出的一缕无形剑气，瞬间斩出！
目标并非那人的要害，而是他伸向碎片的手臂以及试图发声的喉咙！
“噗！噗！”
两声轻微的闷响。那人的手臂被无形剑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紫黑色的、粘稠的血液刚刚渗出就被剑气中蕴含的寂灭之意冻结、湮灭！他的喉咙也被剑气精准地扼住，所有声音都被堵了回去，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中翻滚的紫黑色里充满了惊怒和怨毒！
林默的另一只手，已经如同铁钳般，稳稳地抓住了那块焦黑的金属碎片！入手冰凉，却隐隐能感觉到其内部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巡天戮罪舟的熟悉波动！
得手！
没有丝毫停留，林默身形暴退，瞬间与那再次陷入剧烈抽搐、却因伤势和扼喉无法再制造动静的侵蚀者拉开距离。
臂骨上的符印越来越烫，石磊的意念扫描，正在快速定位他！
林默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碎片，又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个在绝望和痛苦中挣扎的侵蚀者。
冰冷意念闪过：“你的利用价值，没了。”
他不再理会那人，身形如同鬼魅，沿着来路急速返回。必须在石磊锁定他具体位置并采取行动之前，回到丙字七号洞窟！
通道在他身后快速掠过。这一次，他不再刻意完全隐匿，而是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只在经过那些可能有监视节点的关键位置时，才再次利用符印的能量低谷进行短促的“匿影”。
当他如同一阵冰冷的旋风般冲回丙字七号洞窟，穿过符文屏障的瞬间——
“嗡——！”
臂骨上的符印热度达到了顶峰，然后缓缓开始回落。那股强烈的窥探感如同潮水般退去，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隐晦的监视感依旧残留不去，仿佛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更高的维度冷漠地注视着他。
显然，石磊已经知道他离开过，但似乎并未立刻发作。
林默毫不在意，他径直走到洞窟角落，将那块焦黑的金属碎片塞进一堆凝魂苔下方藏好。然后，他才像没事人一样，看向被他的突然回归吓了一跳的苏婉儿。
苏婉儿抱着膝盖坐在石榻上，小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恐惧和魂痛带来的虚弱：“林默哥哥，你回来了？没事吧？我刚才好像感觉那道符印特别烫。”
林默语气平淡：“没事。找到些苔藓。” 他将那个装满凝魂苔的破布袋子丢给她。
苏婉儿看到满满一袋新鲜苔藓，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被担忧取代：“这么多，你，你没遇到危险吧？那个废料区……”
她的话音未落。
洞口屏障光芒剧烈闪烁起来，甚至发出低沉的嗡鸣！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下一刻，屏障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道身影未经任何允许，直接穿了进来！
来的不是赵莽，也不是孙婆婆。
而是那颗一直悬浮在中央大厅的、散发着温暖白光的核心光球——或者说，是石磊意志的一个高度凝练的投影化身！
光球悬浮在洞窟中央，散发出比平时强烈数倍的光芒，将整个洞窟照得纤毫毕现。那温和的老者声音此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压迫感，直接响彻在两人魂海：
“林默！你刚才去了哪里？！”
强大的意志威压如同山岳般降临，死死锁定林默！苏婉儿被这股压力震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呼吸困难，几乎瘫软在石榻上，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林默缓缓站起身，残破的剑骨在这威压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但他混沌离火交织的眼眶毫无惧色地迎向光球。
“随便走走。” 他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敷衍。
“放肆！” 石磊的投影光球光芒一盛，威压再次增强！“随便走走？你能走到废料区去？！你身上的气息沾染了‘暗秽’的污浊！还有，你刚才是不是接触了什么人？！”
果然察觉了！而且对“暗秽”极其敏感！
林默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迷路了而已。什么暗秽，不知道。”
“不知道？” 石磊的声音充满了怒意和不容置疑的审视，“那你臂膀上那缕刚刚被寂灭道意强行抹除的暗秽残留气息，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废料区深处那个被彻底侵蚀、魂火刚刚彻底熄灭的流亡者，你又作何解释？！”
那个家伙死了？林默目光微动。是被自己最后那一道剑气加速了死亡，还是暗秽彻底爆发？
林默索性不再否认，语气反而带上了一丝讥讽：“原来那鬼东西叫暗秽。他袭击我，我自卫而已。怎么，这避难所里，被那种东西侵蚀的人，也受你庇护？”
他反将一军。
石磊的投影光球沉默了，光芒剧烈闪烁了几下，显然林默的话戳中了某个关键。良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依旧，但那股兴师问罪的咄咄逼人却稍稍收敛了一些。
“每一个流亡者都受庇护，直到他们彻底被‘源灭之暗’吞噬，无可挽回为止。”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但你可知，擅自接触甚至击杀被侵蚀者，可能导致暗秽扩散，甚至引动更深层次的‘注视’！你这是在将整个避难所置于危险之中！”
林默冷笑：“哦？那按你的意思，我刚才就该站着让他杀？或者等他彻底变成怪物，引来你所谓的‘注视’？”
石磊再次语塞。洞窟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苏婉儿在一旁吓得大气不敢出，看看光球，又看看林默，心口的剑印又开始隐隐作痛。
终于，石磊的投影光芒微微缓和，语气变得复杂起来：“你果然和洛师侄说的一样，是个无法无天、百无禁忌的刺头。罢了此事或许不能全怪你。”
他话锋突然一转，意志再次聚焦在林默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探究：
“但是，林默，你必须老实告诉我——你在那里，除了那个被侵蚀者，还发现了什么？或者说他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来了！真正的目的在这里！
林默心中警铃大作，魂火瞬间高度戒备。石磊如此大动干戈，果然不仅仅是为了一个被侵蚀者的死亡，更是为了那块碎片！他如此紧张那块碎片？那到底是什么？
林默面无表情，混沌离火平静地燃烧：“一个疯子，一滩腐肉。除了挣扎和攻击，能给我什么？”
他矢口否认。
石磊的投影静静悬浮着，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假。洞窟内陷入一种极度压抑的沉默。
良久，石磊的声音缓缓响起，不再逼问，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最好如此。林默，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被暂时收容的、来历不明的危险存在。不要试图窥探你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要触碰你不该触碰的东西。”
“凝魂苔，我会让赵莽定期送过来。看好这丫头，她的星辰血脉是你们目前唯一的价值证明。不要再擅自离开这片区域，下一次，就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
说完，光球投影的光芒开始收敛，那股庞大的威压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
就在投影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林默突然开口：
“等一下。”
光球微微一滞。
林默抬起他那残破的剑骨手臂，指向蜷缩在石榻上、因恐惧和威压而瑟瑟发抖的苏婉儿：
“她的魂伤，凝魂苔只能暂缓。你们星辰剑宗，就没有真正的治疗办法？”
他紧紧盯着光球，这既是在为苏婉儿争取，更是一次试探。试探石磊的底线，试探星辰剑宗还残留多少底蕴，也试探对方对苏婉儿这所谓“遗脉”的真正态度。
石磊的投影沉默了片刻，光芒明灭不定。
“星辰剑宗的丹道秘传，早已十不存一。能治疗本源魂伤的‘九转还魂丹’，更是需要数种早已绝迹的太古神药为主材，如今只是奢望。”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和悲凉。
“眼下，能保住她的命，已是极限。除非……”
他顿了一下，似乎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道：
“除非，能找到当年随着‘第七丹堂’一同坠入‘沉渊回廊’的那艘‘百花药辇’，传闻其中，或许还封存着一炉未炼成的半成品丹胚，但沉渊回廊那是比废料区危险千百倍的地方，是暗秽滋生蔓延的巢穴之一，无人敢去，也无人能去。”
他的话语像是给出了一个希望，又亲手将其碾碎，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告知？
说完，不等林默再问，光球投影彻底消散，洞口的符文屏障恢复了原状，只是那监视的感觉，似乎更加无处不在。
洞窟内，只剩下林默、苏婉儿，以及那块隐藏在凝魂苔下，散发着冰冷与秘密气息的金属碎片。
苏婉儿虚弱地抬起头，眼中含泪，又带着一丝茫然：“沉渊回廊，百花药辇，林默哥哥……”
林默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混沌离火在眼眶深处疯狂燃烧、计算。
石磊最后的话，是警告？是劝阻？还是一种隐晦的指引？
而那块“巡天级心脏，控制核心，备用碎片”又到底隐藏着什么，让石磊如此紧张？
这座星尘避难所，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冰冷的囚笼，微弱的希望，暗处的交易，无声的博弈。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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