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基地，静室之外。
由星瑶仙子亲自主持，铁冠长老及数名核心弟子辅助布下的“小周天护神阵”已然成型。道道清辉自阵旗流淌而出，交织成一张柔和却坚韧的光网，将静室笼罩其中，隔绝内外神识干扰，确保内部之人心神澄澈，不为外魔所侵。
阵内，林默盘膝而坐，并未立刻开始下一阶段的实验。他指尖轻抚过一枚刚刚由联盟工程队送来、鸽卵大小、内部仿佛有云雾流淌的“空灵晶”。晶体触手温润，能清晰地感受到其对神识的天然亲和与放大效应。身旁的玉质香炉内，一截取自“万年养魂木”心材的凝神香已被点燃，青烟袅袅，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直透魂灵的安宁气息，让他因持续推演而略显疲惫的心神迅速恢复至巅峰状态。
他的目光扫过静室一侧光幕上显示的、正在“混沌先驱号”外围紧张施工的实时画面。联盟最顶尖的工程团队，正严格按照他提供的阵图，将一种掺杂了“星辰砂”与“虚空银”的特殊合金，小心翼翼地熔铸、拼接，勾勒出一个直径约十丈、结构繁复无比的环形阵列基底。这便是“混沌引导阵列”的雏形，它将作为他与那庞大黑暗印记之间更安全、更高效的交互桥梁。
一切都按照计划，高效且顺利地推进着。联盟展现出的合作诚意与执行力，无可指摘。
然而，林默眼底深处，却是一片不见底的深邃与冷静。他从不认为世上有无缘无故的馈赠，尤其是在涉及自身核心道统与足以颠覆星域格局的力量时。联盟的鼎力支持，背后必然有着相应的价码与考量。只是这价码何时提出，以何种形式提出，尚是未知之数。
便在此时，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林宗主，您方便吗？墨衡有事求见。”墨衡特使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传来，平和依旧，但林默敏锐地捕捉到其下隐藏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请进。”林默淡淡道，挥手暂时关闭了内部监控与数据采集系统。有些谈话，不需要旁观者。
静室门无声滑开，墨衡特使独自一人走入。他今日未着正式的联盟礼服，而是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作战服，少了几分官僚气，多了几分干练。他目光先是扫过那袅袅青烟的香炉和林默手边的空灵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迅速敛去，脸上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
“看来宗主所需物资已到位，希望这些小东西能对宗主接下来的实验有所帮助。”墨衡走到林默对面，并未坐下，而是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恭敬站立姿态。
林默抬眸，目光平静如湖：“联盟效率，令人钦佩。墨特使此来，想必不止是为了关心林某的实验准备吧。”
墨衡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自然，轻叹一声：“果然瞒不过宗主。实不相瞒，此次前来，确是受联盟总部所托，有一事需与宗主商议。”
“讲。”林默言简意赅。
墨衡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变得格外郑重：“林宗主，您成功找到‘包容转化’之路，并借此精进自身道途，此乃星域之幸，更是对抗‘归墟之眼’的一大突破。联盟上下，无不为之振奋。”
他先是肯定了林默的成就，随即话锋微转：“然而，总部方面，尤其是军部与议会中的部分资深议员，在振奋之余，也不免生出一些……担忧。”
“担忧？”林默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似笑非笑，“是担忧林某掌控不了这股力量，反被‘归墟’侵蚀，化身更大的灾祸？还是担忧……林某借此力量成长太快，终有一日，联盟亦无法制衡？”
墨衡心中一震，没想到林默如此直接，一语道破了联盟高层，尤其是沃尔夫元帅那派系最核心的顾虑。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调整过来，苦笑道：“宗主明察秋毫。并非联盟不信赖宗主，只是‘归墟’之恐怖，远超寻常。联盟肩负守护星域亿兆生灵之责，不得不考虑所有可能性，制定万全之策。此乃职责所在，还望宗主理解。”
林默并未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墨衡见林默神色不变，心下稍安，继续道：“因此，总部经过慎重讨论，希望……能与宗主达成一项更深层次的合作。”
“如何深层次？”林默问。
“资源共享，风险共担，成果共享。”墨衡吐出三个词，随即详细解释，“联盟将继续，并且加大力度，为宗主提供清除印记所需的一切资源，包括但不限于珍稀材料、科研支持、乃至军事庇护。同时，联盟也希望，宗主能够适当分享您在此过程中，对混沌之道，尤其是‘包容转化’法门的核心感悟与原理数据。”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林默的反应，见其依旧面无表情，才缓缓说出最终目的：“联盟希望，能共同建立一套关于混沌之力，特别是应对‘归墟’力量的风险评估与制衡体系。这并非为了限制宗主，而是为了确保这股力量始终用于正道，避免可能出现的……失控风险。这对宗主，对悬空山，对整个星域，都是有益的保障。”
静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养魂香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林默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墨特使，联盟是担心，我林默有朝一日，会变成另一个‘纳尔穆克’，甚至……更胜于他？”
墨衡连忙道：“宗主言重了！联盟绝无此意！只是……”
林默抬手，打断了他的解释：“不必讳言。站在联盟的立场，有此顾虑，实属正常。若易地而处，林某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要求。”
墨衡一愣，没想到林默如此“通情达理”。
但林默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然而，道不可轻传。混沌之道，乃林某立身之本，亦是悬空山复兴之基。其核心奥秘，关乎道途根本，岂能轻易示人？此非吝啬，而是大道之规。”
他目光锐利如剑，直视墨衡：“更何况，联盟所求，果真只是为了‘风险评估’与‘制衡’？而非借此窥探混沌之秘，试图复现，甚至……掌控这股力量？”
墨衡脸色微变，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立刻给出一个绝对真诚的回答。联盟内部派系林立，想法各异，沃尔夫元帅一派或许更看重制衡，但难保没有其他人存着更深的心思。
林默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并不意外，继续说道：“至于保障……我悬空山立足无涯云海，重建宗门，对抗虚渊，靠的从不是他人的保障，而是手中的剑，心中的道。联盟的友谊与合作，林某珍视。但若这合作需以交出自身道途根本为代价，请恕林某……难以从命。”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墨衡心中暗叹，知道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试图挽回：“宗主，联盟并非要求宗主交出全部传承，只是希望共享部分关键数据与原理，以便共同应对‘归墟’威胁。而且，联盟愿意为此付出足够的代价，资源、技术、甚至……承认悬空山在无涯云海的绝对主权，并签署正式盟约，提供长期安全保障。”
“代价？”林默微微挑眉，“联盟能给出什么代价，能抵得过一条直指大道的无上法门？能抵得过我悬空山弟子未来无限的成长潜力？”
他站起身，走到静室中央，周身一股无形的气场自然散发，虽不咄咄逼人，却让墨衡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墨特使，请你转告联盟总部。”林默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合作，可以。资源共享，可以。共同对抗‘归墟’，更是林某与悬空山义不容辞之责。但以道统核心为交换条件，绝无可能。”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与魄力：“若联盟担心林某失控，大可不必。我之道，乃混沌，是包容，是演化，是于毁灭中开辟新生，而非走向纯粹的终结。我的对手，是叶凌风，是‘归墟之眼’，是这贼老天施加于我及我身边之人的不公命运！联盟，从不在我的敌名单之上——除非，联盟主动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
这番话语，既是表态，也是警告。
墨衡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今日是无法达成总部交付的任务了。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真诚：“宗主的决心，墨衡明白了。我会将宗主的意思，原原本本传达回总部。只是……议会中某些声音，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那是联盟内部的事情。”林默淡然道，“如何平衡内部声音，是议会和元帅们的职责。林某的职责，是清除印记，提升实力，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大威胁。我相信，在共同的敌人面前，理智会最终占据上风。”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再次被敲响，奥托博士兴奋的声音传来：“林宗主！墨特使！多线程平衡模型初步优化完成了！另外，‘混沌引导阵列’的基础架构也已经铺设完毕，可以进行初步调试了！”
林默看向墨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墨特使，正事要紧。至于联盟的‘提议’，不妨暂且搁置。让我们先专注于眼前，如何？”
墨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点了点头：“宗主说得是。清除印记，才是当务之急。”
两人走出静室，来到主控室。奥托博士正激动地指着光幕上全新的数据模型进行讲解，凯斯准将也汇报着工程进度。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紧张而有序的实验准备中。
然而，墨衡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林默明确划下了红线，联盟与悬空山之间的合作关系，进入了一个更加微妙和复杂的阶段。他必须尽快将林默的态度传达回去，并尽力周旋，避免合作破裂。
而林默，在拒绝了联盟的要求后，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他深知，唯有自身实力，才是应对一切风波的根本。他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不仅是为了清除印记，应对虚渊，更是为了在未来的任何可能的变局中，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和自保之力。
他的目光投向光幕上那庞大的黑暗印记，眼神愈发坚定。
这枚印记，是危机，也是机遇。联盟的觊觎与猜忌，不过是这条道途上，另一重需要跨越的障碍罢了。
“奥托博士，”林默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优化后的模型参数加载。通知工程队，我要亲自为‘混沌引导阵列’进行核心符文的铭刻。”
“凯斯准将，基地警戒级别提升至最高。在我进行阵列铭刻与后续实验期间，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混沌先驱号’及静室周边区域。”
“铁冠师叔，星瑶，护神阵法全力运转，确保万无一失。”
一道道指令清晰下达，整个基地再次以林默为核心高效运转起来。
墨衡特使看着林默冷静指挥的背影，心中暗叹：此子心志之坚，眼光之远，手段之果决，实乃他生平仅见。联盟想要轻易拿捏他，恐怕是打错了算盘。未来的星域格局，或许真会因这位年轻的混沌道主，而掀起前所未有的波澜。
他默默转身，走向自己的通讯室，准备向联盟总部撰写那份注定不会让人愉快的报告。
而在林默的感知中，那枚黑暗印记依旧散发着冰冷的死寂。但在那死寂之下，他仿佛能听到自身混沌道种因渴望挑战与成长而发出的、细微却坚定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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