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木齐章坐在屋里收拾行李，把几件半新的确良衬衫叠得整整齐齐。
原本她是不准备这么早回去的，毕竟开学还有一些日子。
不过陈星打算带着她去看看他们的四合院，毕竟他们以后结婚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另外她也想看看京城这个时候的变化，改革开放可是不远了。
这不，木齐章一告诉家人里自己的决定，木母就开始收拾东西。
王翠花在厨房和卧室间来回走动，不住地往旅行袋里塞东西，一包桃酥、两罐肉酱，嘴里絮絮叨叨：
“京城天冷，毛衣毛裤都得带上......听说那边东西贵，娘给你炒了罐猪油渣......”
木大柱坐在椅上看报纸，报纸半天没翻一页。
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后天才走，急什么。”
木小丫抱着宝儿靠在门框上，小声问：“姐，你去了北京还回来吗？”
木齐章拉上旅行袋拉链，转身摸摸妹妹的头：“放假就回。给你带北京果脯。”
这时陈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张车票。
王翠花立刻迎上去：“陈星，车票买着了？”
“买着了，婶子。”
陈星把车票递过去，
“托战友帮忙买的卧铺，后天下午的票。”
王翠花接过车票，凑到灯下仔细看：
“卧铺好，卧铺舒服......二十多个小时呢......”
她说着声音就哽咽了，撩起围裙擦眼角，“建军走的时候，坐的还是硬座......”
木大柱放下报纸，清了清嗓子：“卧铺票不好买，陈星得谢谢你战友，费心了。”
他看了眼陈星，“路上多照应着点。建军在京城，到时候让他去接站。”
“叔您放心。”陈星点点头。
王晓娟抱着宝儿从里屋出来，往旅行袋侧兜塞了包东西：
“宝儿他爸单位发的白糖，你路上冲着喝。”
她说话时没看陈星，但动作很实在，“等到了京城，什么都贵。”
王翠花想起什么急忙往厨房走：“我得再去炸点萝卜干，二丫最爱就粥吃......”她脚步太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建军上次来信说，京城连个像样的酱菜都买不着......”
木齐章赶紧扶住母亲。
碰到母亲粗糙的手掌时，她心里一酸，这双手指节都已变形。
“娘，够了。”她轻声说，“陈星那边都准备好了。”
王翠花反手抓住女儿的手，眼泪终于掉下来：
“幸好建军在那边，遇事多和星子、建军商量......常写信回来......”
“好了，哭什么，又不是头一次去......”
王翠花立马呛声：“我就是担心怎么了？”
“就是娘们家家瞎担心.......”=
木大柱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
夜色渐浓的玻璃窗上，映出他紧抿的嘴角。
陈星默默提起旅行袋：“婶子，叔，后天我来接小章。”
送走陈星后，屋里安静下来。
王翠花还在抹眼泪，木小丫抱着姐姐的胳膊不撒手。
王晓娟轻声哄着怀里的宝儿：“乖，等姑姑去京城，给你带糖吃。”
月光照进屋里，落在那个鼓鼓的旅行袋上。
木齐章听着母亲在厨房炸萝卜干的滋滋声，想起陈星说的四合院，在后世价值上亿，如今却轻易到了他们手中。
但此刻，她觉得这个装满家人心意的旅行袋，比什么四合院都珍贵。
隔天吃了晚饭，陈星特地载着木齐章去供销社找刘小芳道别。
说起来，木齐章还从不知道刘小芳住在哪里，毕竟她不是爱打听的性子。
过去还是刘小芳来找她的时候比较多。
自己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刘小芳会在供销社。
她是个不称职的朋友。
县供销社准备打烊，售货员们开始上木板。
木齐章在对面巷口等了半个钟头，终于看见刘小芳推着自行车出来。
“小芳！”木齐章快步迎上去。
刘小芳惊喜地停下脚步：“二丫？你咋在这儿？”
她看了眼供销社挂钟，“哎呀，我今儿盘账晚了，差点错过你。”
木齐章把她拉到梧桐树影下：“没关系，我后天去京城，特来告诉你一声。”
刘小芳抓着车把的手一紧：
“怎么这么急？之前不是还说会留久一些吗？我还想请你吃饭呢。”
她四下张望，压低声音：“对了，你上次说那事儿......我决定了。”
手指在车把上收紧，“我跟你干。”
木齐章眼角浮起笑意，小姐妹还是能带得动的，她从军挎包掏出信封：
“成，这是京城地址，让李明多留意政策，有消息就写信。”
“你放心。”
刘小芳把信封塞进内袋，拽住她往供销社后院走：“你等等啊。”
她掏钥匙开侧门，从库房角落拖出个麻袋：
“这些带上，”
她利索地分装物品，语速急促：
“白糖是结块的，不要票，毛巾印染歪了，但厚实！胶鞋就鞋底有个气泡......”
麻袋迅速鼓胀。
刘小芳又扛来一捆布料：
“这是零头布......”
她声音发哽，扯布的手微微发抖，仿佛要把所有瑕疵品都翻出来。
“够了小芳。”
木齐章按住她冰凉的手，“这些够用了。”
刘小芳用袖口抹了把脸，强笑道：“京城样样要票......能省则省。我到时候久不送你了。”免得难过。
这些都是他们内部流通的瑕疵品，原本她准备慢慢带回家的。
她瞥见门外军绿色的身影，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木齐章：
“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她故作轻松地眨眼，可表情还是那么难过。
两人走到巷口，陈星接过沉甸甸的麻袋，对刘小芳点点头。
自行车驶出巷子时，木齐章回头望去。
刘小芳还站在暮色里，围裙被风吹得鼓胀，像只不肯归巢的麻雀。
陈星蹬着车说：“你这位朋友，很实在。”
木齐章把编织袋抱得更紧了些，里面散发出的肥皂味，让她想起决定和刘小芳交好的情景。
那时她刚重生不久来供销社。
刘小芳在柜台后面打算盘，手指灵活得像在跳舞。
布票不够，她悄悄从柜台下扯了半尺布头塞过去：
“零头布，不算票。”
从那天起，木齐章就知道这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慢慢的，刘小芳成为了自己在这个年代的唯一的朋友。
除了利益，也有刘小芳本人对她很好的原因。
“到了京城，先给她寄点特产。”
木齐章轻声说。
陈星点点头：“该走动的时候不能省。”
夕阳完全沉下了地平线，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木齐章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供销社的轮廓已经模糊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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