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盖着京城邮戳的信件,随着乡邮员清脆的自行车铃声,送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木家。
收信人是木父。
木父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接过信,眯着眼看了看信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捏着信纸的手指却微微用力。
他识字不多,便朝屋里喊:
“老婆子,建军他娘,二丫来信了。”
木母正在灶间忙活,闻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走出来。
她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抽出薄薄的信纸。
大嫂也闻声从里屋探出身来,手里还拿着没纳完的鞋底,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紧张。
木建国就着傍晚微弱的光线,一字一句地读着信。
信的开头是寻常的问候和报平安,木建国一边读一边点头,嘴里念叨着:
“好,好,都挺好……”
但当他的目光落到信纸中段时,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猛地睁大了。
“咋了?”
木父察觉到老伴的异样,磕了磕烟袋锅。
木大哥没立刻回答,而是急急地往下看,嘴唇微微颤抖着。
读完最后一行,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担忧和难以置信的喜悦的复杂表情。
把信纸递给旁边焦急等待的大儿媳:
“娟子,你……你念念中间这段……”
大嫂连忙接过信,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她识字不多,但关键部分还是能看懂的。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信纸,当看到“随信汇去人民币伍佰元整”和“首批分红”这几个字眼时,她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拿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
“五……五百块?”
她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娘!爹!二丫……二丫汇了五百块钱回来。”
她怕自己看错了,又低头仔细数了数那个数字,没错,是伍佰元。
在这个一个壮劳力一年也未必能攒下一百块的年代,五百块,无疑是一笔巨款。
“啥?五百块?”
木父“嚯”地一下站了起来,旱烟袋也忘了抽,
“她哪来那么多钱?是不是……”
他的脸上瞬间布满担忧,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怕孩子在外面走了歪路。
木母也反应过来,连忙指着信的后半部分:
“快,快念念,二丫咋说的?”
大嫂强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结结巴巴地继续念信。
木齐章在信里解释得很清楚:
钱是生意上赚的,一部分是孝敬父母贴补家用的,另一部分,是按照当初的约定,给家里的“分红”,因为启动生意时用了家里给她的钱和嫂子支持的本钱。
听到“分红”和“用了家里的钱”,大嫂的心猛地一跳。
当初小姑子开口借钱,她可是把压箱底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心里不是没有过挣扎和担心。
毕竟,这钱要是赔了,可就打水漂了。
现在,这才多久?不仅本钱回来了,还有了这么厚的利。
木父听完,沉默地坐回门槛上,重新装了一锅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烟雾缭绕中,他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担忧渐渐被骄傲取代。
他的闺女,有本事。
是堂堂正正赚的钱。
木母已经红了眼眶,用围裙角擦着眼角:
“这孩子……这孩子……在外面不定吃了多少苦呢……赚了钱就知道往家里寄……”
她是心疼多于喜悦。
而此刻,心情最复杂、最激动的,莫过于王晓娟和木建国。
王晓娟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仿佛攥着什么宝贝。
最初的震惊过后,实实在在的喜悦和庆幸,像暖流一样涌遍全身。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空空如也,但她仿佛已经感觉到了那笔“分红”的厚度。
“娘,爹,”
大嫂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但脸上已经绽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是大好事啊,说明二丫和建军他们在京城,这生意是做成了。
咱们该高兴才是。”
她顿了顿,计算了一下,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这分红……按信上说的比例……我当初投的那点本钱,这……这差不多回来快一小半了。”
她没敢说具体数字,但眼里的光彩藏不住。
木父吐出一口烟,点了点头,沉声说:
“嗯,是好事。
孩子有出息。这钱,不能乱花,得攒着。”
“哎!我知道。”
大嫂连忙应道。
她此刻心里充满了庆幸,庆幸自己当初虽然犹豫,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小姑子,把钱拿了出来。
若是当初短视,死死捂着那点钱,现在哪能有这意外之喜?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证明了她当初的“投资”是多么有眼光。
接下来的几天,大嫂干起活来都格外有劲,脸上总是带着笑。
她去井边挑水时,邻居大娘好奇地问:
“二丫他嫂子,这几天有啥喜事啊?瞧你这高兴的。”
大嫂心里得意,但面上还是矜持地笑笑:
“没啥,就是孩子他姑从京城捎信来了,说那边都挺好的。”
她没提钱的事,但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轻松和喜悦,是瞒不住人的。
另一边的京城。
店铺的粉刷工作已经完成,新做的招牌“木记衣行”也用红布蒙着,只等吉日开张。
货物从广州发来的电报确认已经上路。
万事俱备,只差一名合适的店员。
木齐章用毛笔在一张红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了“招工”二字,并简单说明了要求,贴在了店铺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招工启事贴出的第二天上午,就有好几个人来询问。
小院里临时摆了一张旧桌子和几把凳子,算是面试场地。
木齐章坐在主位,观察着每一个来面试的人。
木建军有些紧张地站在一旁,负责招呼和维持秩序。
第一个来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婶,一进门就扯着大嗓门说:
“同志,我看你们招人?我能干,我干活利索,家里孩子都大了,不用操心。”
她很热情,但言谈举止略显粗放,而且不识字。
木齐章温和地问了几个问题,便客气地请她回去等消息了。
木建军觉得大婶挺实在,有点可惜,但没敢多嘴。
接着来的是一位看上去很腼腆的年轻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问一句答一句,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一直低着头搓衣角。
虽然识字,但这样的性格显然不适合需要主动招呼客人的销售工作。
木齐章同样礼貌地结束了面试。
一上午面试了四五个人,都不太理想。
不是性格不合适,就是能力有欠缺。
木建军有些着急,嘀咕着:
“招个人这么难吗?我看刚才那个大婶就挺好,能干活就行呗。”
木齐章摇摇头,语气坚定:
“咱们是卖衣服的,不是搬货的。
店员是店铺的脸面,要能和客人顺畅地沟通,能说清楚衣服的好处,还得有点眼力见儿。光能干粗活不行。”
陈星补充了一句:“心要细,手脚要干净。”
这是基于经验的务实考量。
下午,又来了一位应聘者。
当她走进小院时,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来人是一位年纪在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整洁的蓝色旧军便装,梳着两条整齐的麻花辫。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带着一种长期缺乏营养的憔悴,但身板挺直,眼神清亮,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那种气质,既有一种知识青年的书卷气,又有一种经历过磨砺的沉稳。
“各位同志好,我叫王琴。看到招工启事,来应聘店员。”
她的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落落大方。
木齐章眼睛一亮,伸手示意:
“请坐。”
王琴道谢后坐下,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姿态不卑不亢。
木齐章开始提问,问题比之前问其他人时更深了一些:
“王琴同志,你以前做过销售吗?”
“没有直接做过销售。”
王琴坦诚地回答,
“但我下乡六年,在公社宣传队待过,经常需要跟老乡们讲解政策,也帮着供销社卖过农具和日用品。
我觉得,跟人打交道,最重要的是真诚和耐心。”
她的回答,既说明了经验不足,又点出了自己的优势。
木齐章点点头,继续问:
“如果我们店里的衣服,客人觉得价格贵,你会怎么解释?”
王琴略一思索,不慌不忙地说:
“我不会硬说价格便宜。
我会请客人先摸摸料子,看看做工,试试上身效果。
告诉她为什么这件衣服值这个价钱,比如料子更透气耐穿,版型更挺括,穿着更显精神。
如果客人确实觉得预算有限,我也会推荐店里其他价格更实惠的款式。
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是让客人买到满意的东西,不是做一锤子买卖。”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完全超出了普通应聘者的水平。
不仅木齐章眼中露出赞赏,连一旁一直沉默的陈星,也微微挑了下眉。
木齐章又问了几个关于遇到挑剔客人如何处理的问题,王琴都回答得滴水不漏,显得很有头脑和分寸感。
面试结束,王琴起身,再次礼貌地道谢,然后离开了小院。
她走路的姿势,依旧挺直,但背影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和倔强。
等她走远,木建军迫不及待地开口:
“这个好,这个王琴看着就靠谱,有文化,又会说话。”
他这次是完全信服了。
木齐章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陈星:“你觉得呢?”
陈星沉吟片刻:“眼神正,思路清,是个人才。可以用。”
他的评价一向慎重。
“嗯。”木齐章点点头,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王琴身上那种经历挫折却不消沉的劲儿,让她看到了某种共鸣。
王琴的年龄和阅历,比小姑娘更稳重,能镇得住场,又比年纪大的更易接受新事物。
“那就定她了?”
木齐章最后确认道。“定!”
木建军抢着说,陈星也点了点头。
就这样,在面试了好几位性格各异的应聘者之后,这位名叫王琴的回乡女知青,以其独特的气质清晰的头脑和得体的谈吐,成功地赢得了这份工作。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穿越七零做会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