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的描述并不细致，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感。林谈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曲哲被浸泡在绿色液体中、肢体扭曲木化的惨状。深渊的寒意仿佛透过这狭小的安全屋墙壁，再次将他包围。他握着残留意志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手臂上的印记随之隐隐发烫，似乎在回应着那来自深海的邪恶呼唤。
“场面失控了。”老九抹了把脸，指缝间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污迹，“那些邪教徒，有些被海水里爬出来的东西拖了下去，连个泡都没冒。还有些……像是突然就疯了，眼珠子变得像死鱼，嘴里吐着白沫和绿色的粘液，见人就扑，力气大得吓人，牙口也利，逮着就咬。那鬼哭狼嚎的……简直不是人动静。”
他走到一张破旧的桌子旁，拿起上面半瓶浑浊的劣质白酒，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似乎驱散了一些疲惫和残留的寒意。“421的人……还有我们的人，是联手冲进去的。枪声响成一片，子弹打在那疯了的教徒身上，噗噗的，有的地方都烂了，可他们好像不知道疼，只要没打碎脑袋，还能往前爬……我们的人也有折损……最后没办法，动用了燃烧弹和炸药，把整个祭坛连同那片礁石区……炸塌了，沉海里去了。火光冲天，把半边天都映红了，那些绿光才被压下去。”
安全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老九粗重的喘息声和劣质酒精挥发的气味弥漫着。林谈仿佛能听到那遥远海边传来的爆炸轰鸣、怪物的嘶吼、疯人的嚎叫、以及火焰吞噬血肉礁石的噼啪声。那不再是报纸角落里无关痛痒的猎奇新闻，而是血淋淋的、带着恶臭的现实，就发生在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上面震怒了。”老九放下酒瓶，声音低沉下来，“全国范围，大清洗。万神之恩？哼，现在成了过街老鼠，据点被端掉十几个，骨干抓了不少。其他那些装神弄鬼、趁机敛财的牛鬼蛇神，也一并扫了。动静很大，新闻都压着没报。”
“清福接引天君呢？”林谈追问，那个笼罩在圣洁光晕中、视众生为蝼蚁的身影，是他心头最深的阴影，“还有天门？他们没动静？”
“没露头。”老九摇摇头，眼神锐利如鹰隼，“这次是421牵头，军警联合行动，雷霆手段，又快又狠。天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代言人’，大概也怕沾上一身腥臊，惹恼了世俗的庞然大物。他们躲得干净着呢。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洞悉的冷嘲，“万神之恩能在各地扎根，背后没点‘门路’？那些被抓的、被杀的，不过是些弃子。真正的线头，怕是还藏在暗处，没揪出来。”
林谈默然。弃子……就像在渊墟海底基地里那些被浸泡改造的可怜人。清福天君冷漠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凡物，安敢觊觎神之领域？”在那些存在眼中，人命从来都只是工具和燃料。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短剑，冰冷的青铜此刻仿佛有了温度，愤怒，像淬毒的针，扎在理智的薄膜上。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震动打破了沉寂。声音来自林谈口袋深处。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没有存储名字、但尾号特殊的加密号码。
赵东海。林谈和老九交换了一个眼神。老九微微颔首，示意他接听。
林谈划开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没说话。
“林谈。”赵东海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背景音里隐约有纸张翻动和模糊的通讯电波声。“山东的事情，处理完了。干净利落，你们的人……出了力。”他省略了具体的“鬼众道”称谓，心照不宣。“不过，这事儿还没完。万神之恩的老巢，不在国内。”
短暂的停顿，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像是卸下了某种负担，又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上面有个意思。希望你们……以‘私人’身份，去一趟韩国。彻底查清‘万神之恩’教团的源头、组织结构、资金来源，特别是……他们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连接。”赵东海的措辞极其谨慎，“你们有渠道，有经验，更重要的是……目标小。421会提供必要的身份掩护、基础情报和紧急支援通道。当然，风险极高，你们可以拒绝。”
“私人身份”四个字，赵东海咬得很重。这意味着一旦踏出国门，林谈他们将不再拥有任何官方的身份标签。成功了，是民间人士的“自发行为”；失败了，或者暴露了，他们将孤立无援，甚至可能成为被切割的棋子。
电话那端沉默着，似乎在等待答复。安全屋里，只有林谈略显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老九拧开酒瓶盖时金属摩擦的轻响。
林谈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曲哲在容器中痛苦扭曲的身影，渊墟海底那搏动的巨大裂缝，不夜市礁石下闪烁的绿光与撕咬的粘稠黑影……还有老九夹克上那洗不净的、带着海腥气的污渍。这些画面碎片般撞击着他的神经。
拒绝？退回那个只懂得指纹和监控录像的侦探事务所？那扇门，从他接过那张泛黄的星象图时，就已经在他身后轰然关闭了。
他抬起眼，看向老九。老九正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喉结滚动，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仿佛早已料到了这个答案。
“什么时候动身？”林谈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过火的石子，砸在安全屋沉闷的空气里。
电话那头，赵东海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语调松弛了一丝丝。“越快越好。身份文件和初步情报，会有人送到你们手上。目的地，釜山。接头人代号‘金哲’，具体方式随后发给你。记住，你们现在是去‘旅游’或者‘商务考察’的……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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