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之间,余烬未冷
战争赢了。
但这胜利带着刺骨的寒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计都蜃楼」庞大的残骸悬浮在星海中,大部分区域已化为死寂的灰白石雕,唯有边缘零星还有能量泄露引发的殉爆,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抽搐。
仙舟联军正在执行最后的清理与爆破准备,确保这颗恐怖的活体星球不会留下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
胜利的欢呼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搬运伤员、清点损失、收殓阵亡者遗体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能量烧灼后的焦糊味、未曾散尽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的疲惫。
应星将应昇安置在医疗营地的侧帐内,应昇的身份暂时未被公开质疑,在众人眼中,他仍是深入敌后、力战至死亡的英雄书记官。
侧帐之内,祀罅悄无声息地走入玉霄休憩的营帐。玉霄靠坐在榻上,脸色苍白依旧,额角龙角的裂纹被巧妙地以幻术遮掩,但那份源自本源的虚弱感却无法完全隐藏。
他闭目调息,直到祀罅将一封信递到他面前。
“应昇临终托我写的,他怕我添油加醋。” 祀罅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玉霄睁开眼,接过信笺。指尖触及纸张的瞬间,他似乎能感受到书写者当时微弱却坚定的心跳。前面是应昇对弟弟琐碎而深沉的嘱托,请求众人代为照看那个倔强又天才的弟弟,字里行间充满了兄长的不舍与担忧。
然而,翻到后一页,玉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原谅我的自私,没能第一时间向应星汇报这件事,我想多嘱咐他一些事。』
『我擅自占卜了丰饶药师,所以祀罅才来战场逮捕我。这是我犯下的罪孽,但我也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倏忽要来进犯仙舟罗浮,为了寿瘟祸祖的“恩赐”也就是建木。』
『倘若战争就此结束,那么我敢保证他下次来访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月。』
『要趁早安排人向「朱明」求援』
『我应昇罪人之身,愧心于各位。无需什么葬礼,将我埋到我们第一次比武的地方就好。』
身犯罪逆的罪人
应昇
信纸在玉霄指尖微微颤抖。擅自窥视丰饶星神,这是十王司绝不会容忍的大罪,足以让应昇万劫不复。但他用这罪孽换来的情报,其价值却可能关乎整个罗浮的存亡!
倏忽……丰饶令使之一。目标是建木,若让其得逞,罗浮必将生灵涂炭。
“他……还说了什么?” 玉霄的声音有些沙哑。
祀罅摇了摇头:“他只让我转交这封信。以及……他似乎已经接受了某种‘审判’。”
玉霄沉默地将信纸仔细折好,收入怀中。沉重的责任感与对应昇命运的叹息交织在一起。他看向祀罅:“此事,还有谁知晓?”
“目前,只有你,我,以及……罗浮的将军。” 祀罅回答。
罗浮·神策府 暗室
与此同时,远在罗浮的神策府深处,一间隔绝内外的密室内。
腾骁将军闭着眼,周身散发着如山岳般沉稳却又隐含雷霆的气势。他面前并无实体人影,只有一道由幽暗气息凝聚而成的、模糊不清的虚影,散发着来自十王司的、冰冷彻骨的冥府气息。
“阁下得到了想要的人,可还满意?” 腾骁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如此惦念我们的书记官,甚至从中作梗,非要将他带离战场。”
“那能否给我这个愚钝之人解释一下,为什么非要让我派祀罅去?” 腾骁睁开眼,目光如电,射向那道虚影。
虚影波动了一下,那苍老沉寂、如同将熄灯火的意念再次直接响彻在腾骁脑海:
?因为「衍象」。罗浮的将军,我希望你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安宁平淡的日子,早就已经结束了?
“赴死的准备…”
腾骁嘴角勾起一丝刚毅的弧度。从他接过将军之位起,他早已将性命置于度外。
“看来,这场胜利,不过是下一场风暴前短暂的宁静。” 腾骁缓缓站起身,身形挺拔如松,“罗浮……准备好了。”
风暴将至。
星海营地的侧帐内,玉霄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心中的波澜。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应昇用生命换来的预警,一刻也不能耽搁。
“祀罅,” 他看向眼前的白衣青年,“多谢你将此信带到。接下来,罗浮需要一切力量。”
他转向帐外,目光仿佛穿透营帐,望向遥远罗浮的方向。云上六骁刚刚经历苦战,伤亡未复,玉霄自身损耗巨大,强敌却已兵临城外。
战争的胜利,从不是终结。而新的、更加残酷的战争阴影,已如同永夜降临前的最后暮色,笼罩了整个仙舟联盟。
玉霄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倏忽…建木…半个月……”
他手中悄然凝聚起一枚小小的玉符,准备即刻向朱明仙舟发出最高级别的求援信息。同时,他也必须尽快与镜流、景元等人商议,如何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为罗浮构筑起最后的防线。
胜利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唯有山雨欲来的压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位知情者的心头。
——战后 鳞渊境——
应昇的躯体被安葬在了鳞渊境一处僻静的角落,面朝无尽深潭,背倚苍劲古木。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冗长的悼词,只有七道身影静默地立于新垒的坟茔前,履行着对逝者最后的承诺。
景元、镜流、白珩、丹枫、应星、玉霄,以及即将远行的祀罅。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应星跪在坟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碑,肩膀微微耸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悲痛都压抑在了无声的颤抖之中。丹枫静静立于他身后,云吟术的微光如薄雾般笼罩着应星,试图抚平那份撕心裂肺的哀伤。
镜流怀抱长剑,眼神依旧清冷,但注视着墓碑的目光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景元站在稍远的位置,金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既有对应昇牺牲的敬重,也有对未来的隐忧。
玉霄的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即便极力掩饰,那份源自本源的虚弱感依旧萦绕不去。他默默将一壶清酒洒在坟前,酒液渗入泥土,如同无声的祭奠。
白珩红着眼眶,强忍着泪水,她看看墓碑,又看看身旁一脸平静的祀罅,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你要离开?!为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祀罅肩上挎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闻言转过身,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我被将军逐出仙舟了,没说明白吗?”
“不是,为什么啊?” 白珩猛地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声音带上了哭腔,“你又没犯事不是吗!!凭什么赶你走?!”
祀罅任由她摇晃,异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为了自保。”
“自保?” 白珩愣住了,连一旁的景元和镜流也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祀罅轻轻拨开白珩的手,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玉霄身上。
“应昇窥视丰饶星神,是十王司钦定的大罪。我奉命前去,最终却带回了他的‘遗言’和一具尸体。”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将军将我逐出仙舟,表面是惩罚,实则是切割。将我这个‘变数’和可能带来的‘注视’从罗浮剥离出去。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仙舟,也……让我有一条生路。”
他顿了顿,看向依旧跪在坟前的应星:“况且,有些真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离开,对所有人都是一种保护。”
“倏忽”即将来袭的阴影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任何可能引发不稳定因素的存在,都会被“处理”。腾骁将军的做法,看似无情,实则是在残酷现实下的无奈抉择。
“可是……” 白珩还想说什么,却被景元按住了肩膀。
景元对她摇了摇头,然后看向祀罅,声音低沉:“保重。若有缘,星海再会。”
镜流也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认可:“你的剑,不错。”
丹枫沉默地递过一个玉瓶:“里面是调制的伤药,或许用得上。”
玉霄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枚看似普通的玉佩,上面刻着古老的持明符文:“有这个,你未来将会在其他仙舟畅通无阻。”
他深深看了祀罅一眼:“……多谢你,带回了他。”
祀罅接过玉佩和伤药,没有推辞,只是点了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应昇的墓碑,又看了看强忍悲痛的应星,然后毅然转身,向着鳞渊境外走去。
白色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通往星港的迷雾之中。
他的离开,如同应昇的逝去一样,为这场惨烈的胜利画上了一个残缺的句号。
白珩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战争赢了,同伴却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景元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目光却投向远方。
安宁的日子,确实早已结束了。而他们每个人,都必须面对自己接下来的道路,无论是为了复仇,为了守护,还是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应星被划破的指尖,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混入坟前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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