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晦的苏醒，如同在帅府压抑的愁云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让希望的光芒得以重新照耀进来。尽管她依旧极其虚弱，连起身都需要人搀扶，说话也细若游丝，但那双重新焕发出生机的眼睛，足以让所有关心她的人感到莫大的安慰。
顾长钧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亲自喂药喂粥，事无巨细，体贴入微。那份失而复得的珍视，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他不再提起任何可能让她劳神或伤心的军政事务，只是陪着她，说些轻松的话，或者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真的回来了。
沈如晦能感受到他那份近乎小心翼翼的呵护，心中不是不感动。她依赖着他的力量，贪恋着他掌心的温度，那是她在这世间最坚实的依靠。但每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窗外，或者听到隔壁厢房传来的、陆文清压抑的咳嗽声时，心中那根名为“陆文清”的弦，便会不由自主地被拨动，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陆文清在确认沈如晦脱离生命危险后，便主动提出搬离帅府，到城西一处顾长钧安排的、更为清净的别院去养伤。他的理由很充分，既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闲言碎语，也是为了让自己能更好地静养，不打扰沈如晦的康复。
顾长钧沉吟片刻，答应了他的请求。他明白陆文清的顾虑，也清楚这是目前最妥当的安排。他派了得力的仆役和护卫随行，确保陆文清得到最好的照顾和安全保障。
离开那日，陆文清拄着拐杖，来到主院向沈如晦辞行。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青色长衫，身形清瘦，脸色苍白，但精神似乎比前几日好了些许。
沈如晦靠坐在床头，看着他一步步艰难地走进来，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说些感谢的话，想说些关心他伤势的话，却觉得任何语言在对方那沉静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文清哥……”她最终只是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
陆文清站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他看着她依旧憔悴但已有了生气的脸庞，眼中流露出温和的、纯粹的笑意，那笑意里，不再有挣扎，不再有痛楚，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与祝福。
“看到你好起来，我就放心了。”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好好休养，按时服药，切勿再劳神伤心。”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一旁沉默的顾长钧，然后重新落回沈如晦脸上，语气更加郑重：“如晦，过往种种，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缘是劫，都让它随风而去吧。你如今有了新的生活，有了需要你、也值得你珍惜的人。好好活着，平安喜乐，便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交代。”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沈如晦心中那个沉重的枷锁。他没有索求任何回报，没有提及自己的牺牲，只是将她轻轻推向属于她自己的、光明的未来。
沈如晦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用力地点着头，哽咽道：“我知道……文清哥，你也……一定要保重……”
陆文清微笑着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然后，他转过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离开了房间，离开了帅府。
他没有回头。
沈如晦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决绝而孤寂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放下了。他将生的希望带给了她，然后将所有的过往与情愫，都封存在了那段硝烟与血泪交织的岁月里。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顾长钧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感受着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提供着依靠。
沈如晦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任由泪水流淌。她为陆文清的平安归来和最终释然而感到欣慰，也为那段彻底成为追忆的过往感到淡淡的伤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重负后的轻松，以及对眼前这个真实拥抱着的男人的、更加清晰的依恋。
陆文清的退出，如同为他们的关系进行了一次彻底的了断与洗礼。未来的路，终于可以轻装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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