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离岛上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那几个“收海货的商人”并未离开,反而又多了两个生面孔,他们不再掩饰,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岛上每一个角落,甚至开始盘问近期是否有船只载过外人离岛。白术先生外出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监视感。
济世堂周围,也开始出现不明身份的人影晃动。虽然尚未直接闯入,但那步步紧逼的态势,已经让陆文清和白术先生明白,藏身之处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沈如晦的身体在白术先生的精心调理下,恢复了一些元气,已经能在陆文清的搀扶下勉强下床走动。但她依旧很少说话,眼神空洞,对外界逼近的危险似乎也漠不关心,整个人像一株失去了水分的植物,了无生机。只有当念雪靠近,或者偶尔听到“南洋”、“红豆”之类的字眼时,她的眼睫会轻微地颤动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陆文清心急如焚。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他将自己的发现和判断低声告知了白术先生。
“南洋……”白术先生捻着胡须,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确是一条生路。继续留在此地,无异于坐以待毙。只是,如今码头被看得死死的,寻常渔船绝不敢载你们。”
“白先生,岛上可还有其他隐秘的出海点?或者……有没有绝对信得过的船家?”陆文清急切地问。
白术先生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阴沉沉的海面,良久,才缓缓道:“隐秘的出海点……岛北面有一处礁石林立、风急浪高的险滩,名叫‘鬼见愁’,平时绝无船只敢靠近。但那里水下情况复杂,暗礁密布,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
他顿了顿,回头看向陆文清,目光深邃:“至于信得过的船家……倒是有一个人。老船头‘海狼’,脾气古怪,但重信守诺,年轻时欠过我一条命。他的船小,但速度快,熟悉这片海域的每一处暗流险礁。只是……请他出手,代价不菲,而且,他未必肯接这趟明显惹祸上身的买卖。”
“无论如何,请白先生代为引荐!代价不是问题!”陆文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身上还有一些之前备下的金条和珠宝,原本是准备应急之用。
白术先生点了点头:“我试着联系他。但成与不成,要看天意,也要看你们的造化。”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海风呼啸。白术先生借着夜色掩护,悄悄离开了济世堂。约莫一个时辰后,他带回来一个消息。
“海狼答应了。”白术先生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但他只答应送你们到公海,那里会有一艘前往南洋的货轮接应。这是他通过特殊渠道联系好的。时间定在明晚子时,地点就在‘鬼见愁’。他只等一刻钟,过时不候。”
明晚子时!鬼见愁!
陆文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时间如此紧迫,地点如此凶险!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另外,”白术先生补充道,脸色凝重,“海狼说,他发现岛周围多了几艘不明身份的快艇,不像是渔政的,也不像是海盗。他怀疑……可能是‘靖海王’派来封锁海域的。”
消息一个比一个坏!敌人不仅陆上围堵,连海上也布下了天罗地网!
“鬼见愁那边……快艇能进去吗?”陆文清抱着一丝希望问。
“那里暗礁太多,快艇不敢轻易闯入,这也是海狼选择那里的原因。但离开那片险滩进入开阔海域后,就难说了。”白术先生实话实说。
前有险滩,后有追兵,茫茫大海,杀机四伏。
这几乎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但,他们别无选择。
陆文清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们去!”
他走到沈如晦床边,蹲下身,握住她冰冷的手,注视着她空洞的双眼,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而清晰的语气说道:“如晦,听着,明天晚上,我们要离开这里,去南洋。”
沈如晦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似乎有了一丝焦距,落在陆文清脸上。
“长钧……可能在那里,给我们留了一条生路。”陆文清继续说道,他决定用这个渺茫的希望来唤醒她,“为了念雪,也为了……可能还在某处等着我们的长钧,我们必须活下去!你必须振作起来!”
听到“长钧”和“生路”,沈如晦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汇聚。
陆文清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需要给她时间消化。他起身,开始默默准备。他将剩余的金条和珠宝分成两份,一份留给白术先生作为酬谢和弥补,另一份贴身藏好作为盘缠。他检查了那把救命的钥匙,将一些必备的药品和少量干粮打包。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一整天,陆文清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他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生怕敌人提前发动。沈如晦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她不再总是望着窗外发呆,而是开始尝试自己端起药碗,虽然手依旧颤抖得厉害。她甚至对念雪露出了一个极其勉强、却无比珍贵的微笑,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她在努力,为了那渺茫的希望,为了女儿,也在试图抓住那根名为“顾长钧可能还活着”的救命稻草。
夜幕终于降临,海风更疾,乌云遮月,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也是逃亡夜。
子时将近。陆文清搀扶着沈如晦,白术先生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念雪,四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般离开了济世堂,沿着崎岖陡峭、人迹罕至的小路,向着岛北面的“鬼见愁”险滩艰难行去。
山路难行,沈如晦身体虚弱,几乎大半重量都靠在陆文清身上。念雪似乎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乖巧地伏在白术先生肩头,不哭不闹。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越来越清晰的、惊涛拍岸的轰鸣。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水汽和一种危险的气息。
当他们终于抵达“鬼见愁”时,眼前的景象让陆文清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黑色的礁石在黑暗中如同狰狞的巨兽犬牙交错,白色的浪花疯狂地拍打着岩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海水在礁石间形成无数湍急的漩涡,仿佛能将一切吞噬。
在这片狂暴的海域边缘,一点微弱的、几乎被风浪声掩盖的马灯灯光,在礁石间若隐若现。
是“海狼”的船!
希望近在眼前,但通往希望的道路,却如同跨越地狱的独木桥。
陆文清紧紧抓住沈如晦的手,看了一眼怀中脸色苍白的她,又看了看白术先生和他怀里的念雪。
“走!”他低喝一声,搀扶着沈如晦,向着那点微光,踏入了冰冷刺骨的海水,向着那艘在风浪中剧烈颠簸的小船,艰难地跋涉而去。
身后的黑暗里,似乎隐隐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追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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