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刚启动，徐明远的手机就响了。
是刘总打来的。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看了几秒，按下接听键。
“明远，你这是什么情况？”刘总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语气很急，“一大早收到你的辞职邮件，把我吓醒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没有困难，刘总。就是个人决定。”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创意总监这个位置确实不容易，但这个位置离开你不行啊……”刘总顿了顿，“这样，你今天先休息，别来公司了。我们明天好好聊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解决。”
“谢谢刘总，但我已经决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明远，你听我说。公司很看重你，下个季度的重点项目还指望你来带队。这样，我给你放一周假，你出去散散心，费用公司报销。回来我们再谈，好不好？”
“我真的考虑清楚了。”
列车驶出隧道，阳光猛地照进车厢。徐明远眯起眼，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农田。
“明远啊，”刘总换了个语气，像长辈一样语重心长，“你在公司五年了，从实习生做到总监，不容易。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是不是有其他公司挖你？如果是待遇问题，我们可以谈。”
“不是待遇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徐明远看着窗外。一片竹林一闪而过，让他想起青山坳后山那片望不到边的竹海。
“刘总，我只是想换种生活方式。”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刘总点了支烟。“明远，你还年轻，可能不明白。职场不是儿戏，你这样的履历，这样的位置，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听我一句劝，别冲动。你现在到哪儿了？我让司机去接你。”
“我在高铁上。”
“高铁？你去哪儿？”
“出去走走。”
刘总叹了口气：“这样，你先散散心。辞职信我当没看见，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聊。你的位置我给你留着。”
挂了电话，徐明远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列车行驶的轰鸣声。
两个小时后，他在中转站下车换乘。刚打开手机，微信提示音就响个不停。
十几条未读消息，大部分来自公司的同事和下属。
创意部的小王：“徐总监，听说你要走？真的假的？”
设计组长老李：“明远，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
hR总监：“徐总监，收到你的邮件了。刘总很重视，希望我们能约个时间面谈。”
他一条都没回，买了瓶水，继续等下一班车。
下午一点，他到达县城。刚出站，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公司大老板的秘书。
“徐总监，老板想约你晚上吃个饭，聊聊你的职业规划。你看方便吗？”
“替我谢谢老板，但我已经离开海市了。”
秘书显然很意外：“离开海市？那你现在在……”
“在外面散心。”
“老板真的很看重你。他说了，如果是团队管理上的问题，可以给你配个副手；如果是项目压力大，可以调整你的工作内容。待遇方面也可以再谈。”
“替我谢谢老板的好意。”
挂掉电话，他坐上开往青山坳的中巴车。山路颠簸，手机信号时断时续。
快到青山坳时，手机突然收到一连串消息。是公司微信群里的@全体成员，还有几条私信。
他点开一看，是hR发的通知：今晚六点全体员工大会，重要事项宣布。
几个关系好的同事私信他：
“听说你要走，老板要亲自挽留？”
“是不是要给你升职加薪？”
“快回个话，到底什么情况？”
他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没有回复。
中巴车在村口停下。他提着行李箱下车，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带着竹叶和泥土的清香。
走到李爷爷家院外，看见老人正坐在院子里编竹筐。听到脚步声，李爷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行李箱，什么都没问，只是朝屋里扬了扬下巴：“壶里有热茶。”
他放下行李，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是山里采的野茶，味道很苦，但喝下去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妈妈打来的。
“明远，你小王刚给我打电话，说你要辞职？怎么回事？是不是工作上出什么问题了？”
“没有，妈，我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你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跟妈妈说……”
他听着电话那头的唠叨，目光落在院子里。李爷爷的手稳如磐石，篾刀过处，竹片应声而开，断面光滑如镜。
挂了妈妈的电话，他发现手机快没电了。充电器在行李箱里，他懒得去拿。
傍晚时分，他帮李爷爷收拾工具。老人的手因为常年劳作已经变形，指节粗大，布满老茧，但每个动作都精准有力。
“明天跟我上山砍竹。”李爷爷说。
“好。”
手机彻底没电了。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他坐在门槛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山头。炊烟从各家各户升起，狗叫声远远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在暮色中格外清晰。
李爷爷收拾完工具，递给他一个刚编好的小竹篮：“拿去装东西。”
他接过竹篮，手指抚过细密均匀的纹路。每一个交叉，每一个收口，都恰到好处。
天黑透了，星星一颗颗亮起来。山里没有路灯，只有月光照亮小路。
他回到岑卿家老屋，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又是一连串的提示音。
最后一条是刘总晚上八点发来的：“明远，董事会决定给你涨薪30%，再配一个助理。你的离职申请我暂时压下了，等你回来。”
他没有回复，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枕头底下。
窗外，蛙声一片。他躺在床上，听着这熟悉的夜曲，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没有没完没了的方案，没有催命的电话铃声，只有竹篾在指尖摩擦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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