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萧承晏那双掩在衣袍下的腿，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担忧：“近前来让朕好好看看！朕这几日总是挂念你的身体，夜不能寐啊！”
萧承晏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甚至带着几分落寞与认命。他微微欠身，声音平静：“劳皇兄挂心，臣弟惶恐。臣弟一切如旧，老样子罢了，至于这腿……”他苦笑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毫无知觉的膝盖，眼神黯淡，“早就如此了，这么多年，臣弟也习惯了，治不好的。余生能与轮椅为伴，捡回一条命，已是皇兄隆恩浩荡，臣弟……不敢再有他求。”
皇上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但却一无所获，他心下稍安，但疑虑未消，继续假惺惺地关心：“皇弟万万不可如此灰心！天下能人异士众多，说不定就有奇迹呢？对了！朕记得太医院新进了几位名医，尤其擅长针灸通络之法！还有靖王妃！朕听闻靖王妃医术如神，连剖腹取子都能做到，说不定她有办法……”
萧承晏摇摇头，打断皇上的话，语气带着嘲讽：“清芷她……确实精通岐黄，但也并非神仙。这腿，筋脉早已坏死，华佗再世恐也难医。她如今忙碌，能调理好臣弟的其他旧伤，臣弟已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其他。”他巧妙地将苏清芷的医术焦点转移开。
皇上摇头无奈：“哎，无论如何，看看总没错。来啊！宣御医，给靖王好好请个脉，看看有无调理改善之法。”
萧承晏心中冷笑更甚：“皇兄，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了吧？臣弟这身子……徒增烦扰罢了。”
“诶！皇弟莫要推辞！这是朕的一片心意！看看总无妨，也让朕安心不是？”皇上的语气带着坚持，眼神紧紧盯着萧承晏。
萧承晏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便依皇兄吧。”他伸出手腕，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一副任人摆布、心灰意冷的模样。
皇上立刻示意早已等候在外的几名御医进来，“快快，给靖王仔细诊脉！”
几位御医轮流上前，屏息凝神，仔细探脉。每个人的手指搭上萧承晏的脉搏上时，都能感受到那脉象的沉涩、无力，尤其是涉及下肢经脉的部位，气血运行滞缓淤堵之象极为明显，甚至比他们记忆中几年前诊脉时的情况还要更差一些！这分明是长期瘫痪、气血不通、日渐衰败的脉象！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确认。最终，为首的李太医躬身回禀：“皇上，靖王爷下脉象沉涩，气血亏虚，尤以下焦经脉淤堵严重，乃旧疾深疴之象……甚至比之前更为虚浮无力，恕臣等无能，靖王爷的腿疾……确无好转迹象，仍需好生静养，切忌劳累动气。”其他御医也纷纷点头附和。
皇上仔细打量着每一位御医的神情，见他们不似作伪，且诊断结果与他所知一致，甚至更糟，那颗高悬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肚子里一半。看来密报有误，是自己吓自己了？或是萧承晏故意放出的烟雾弹？
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带着几分遗憾，宽慰道：“原来如此……是朕心急了。皇弟也不必灰心，好生养着便是，一切有朕在。”
又假意寒暄关怀了几句，皇上见实在探不出什么，便也失了耐心。
萧承晏适时地提出告辞：“皇兄政务繁忙，臣弟不便久扰。清芷还在皇嫂宫中，臣弟这便去接她回府。”
皇上此刻心情稍定，挥挥手：“去吧去吧，代朕向皇后问好。”
萧承晏操控轮椅，缓缓退出御书房，由侍卫推着朝着凤仪宫而去。
御书房内，即便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皇上仍觉不够踏实。在萧承晏离开后，他立刻又秘密召回了方才诊脉的李太医。
李太医战战兢兢地重新跪倒在地，心中惴惴不安，不知皇上为何去而复召。
“李太医，”皇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方才所言，靖王的脉象比之前更为虚浮无力……可是实话？当着朕的面，你要想清楚再回答。他的腿，当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哪怕一丝一毫？”他的目光锋利，仿佛要剖开李太医的内心。
李太医吓得汗如雨下，拼命磕头，声音发颤：“回……回皇上！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句句属实！靖王下肢经脉郁结之象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长期气血不通，牵连脏腑，导致整体脉象更显虚浮羸弱！此乃……此乃衰败之兆，绝无可能好转！臣等几人诊断一致，万万不敢欺瞒皇上啊！”
皇上看着他，见其神色惶恐却不似作伪，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他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今日之事……”
“臣今日只来过一次御书房！臣一直在太医院整理医案！”李太医立刻机警地接口。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去吧。”
待李太医连滚带爬地退出御书房，整个御书房只剩下皇上一人时，他先是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长吁，随即，压抑不住的低笑声从喉咙里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得意大笑，“太好了！你果然还是那个废人！哈哈哈！萧承晏啊萧承晏，任父皇如何喜欢你，任你当年如何英雄了得，如今也不过是个困在轮椅上的废物！就算……就算你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一个残废，还能翻了天去？朕才是真龙天子！这天下，是朕的！哈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凤仪宫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苏清芷随着那嬷嬷，缓缓步入皇后所居的凤仪宫正殿。殿内熏着清雅的百合香，陈设奢华。皇后沈明懿坐在主位凤椅上，身着明黄色凤穿牡丹宫装，头戴九尾凤冠，妆容精致，脸上挂着端庄得体的浅笑。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苏清芷依礼下拜，姿态优雅，不卑不亢。
“快起来！靖王妃不必多礼！”皇后声音温和，抬手虚扶，显得十分亲热，“赐座！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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