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掌心还贴着地面,泥土的凉意顺着指缝爬上来。紫檀木戒轻轻一跳,像是回应地底那缕黑气的蠕动。我没动,也不敢轻举妄动——刚才那一战耗尽了魂火,经络里空荡得发疼,稍一催动龙气,肋骨就像被铁丝缠住,抽着往里缩。
但她们没走。
冷清月拄着剑站在左侧,右臂的血已经凝成暗红,她没去擦,只是盯着我看。叶绾绾靠在树干上,脸色发青,可眼神还是利的,像刀子刮过我脸。风翩翩坐在地上,手里攥着罗盘碎片,指尖压着裂口,仿佛还能感应什么。娜娜被人背着,头歪在那人肩上,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云溪的莲花簪浮在半空,青光微弱,却始终绕着我们打转。
没人说话。
我知道她们在等一个答案。
“你师父走了。”叶绾绾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头,“可我们还在。”
她顿了顿,抬手抹了把嘴角,指尖沾了血也不管。
“你说要改姓祁的江湖,总得有人陪你打下来。”
冷清月接话:“我不信命,只信你。”
风翩翩低头看着碎罗盘,声音很轻:“龙脉图我还能补,只要你还走这条路。”
娜娜在昏迷中呢喃了一句:“祁郎……糖葫芦……”
云溪的残魂飘到我眼前,莲花簪轻轻晃了一下,像是点头。
我闭上眼。
体内空荡荡的,可识海里却吵得厉害。五道心跳声,明明都虚弱不堪,却一个比一个清晰。这不是金手指感知的命格破绽,也不是借脉一息带来的信息流——这是活生生的人,在用命陪我走过这一劫。
我想起白若璃最后的话。
“你要成为这江湖的‘劫’。”
可劫,不该是孤身一人。
我睁开眼,伸手抓住冷清月的剑柄,又握住叶绾绾的手,最后将风翩翩的罗盘碎片拢进掌心。
“好。”我说,“这一劫,我们一起渡。”
话音落下的瞬间,脚下土地微微震了一下。紫檀木戒不再只是轻颤,而是发出低沉的嗡鸣。我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催动残存的魂火,顺着经络缓缓渗出心口,化作一线银光,向她们延伸而去。
这不是控制,也不是寄魂。
是连接。
叶绾绾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在心口那枚金蝎纹上,纹路骤然亮起,反向将一股灼热的情念送入我体内。冷清月冷笑一声,寒霜剑划过掌心,血染剑锋,剑意如冰河倒灌,护住我的魂核。风翩翩咬破舌尖,精血润进罗盘裂缝,碎石般的裂痕竟开始缓慢愈合,一道微光从中升起,与我相连。
娜娜仍在昏迷,但她腕间的合欢令突然震动,自动飞出,缠住她手臂一圈,随即射出一道粉光,直通我胸口。云溪的残魂轻轻一旋,莲花簪化作青焰,绕行一周,最终落在我眉心,像是一记无声的誓约。
五股气息汇入心脉,与龙髓共鸣。
我感到胸口一阵滚烫,低头看去——皮肤下竟浮现出一枚半透明的五瓣莲印,每一片颜色不同,流转着各自的气息:红、白、绿、粉、青。它不痛,也不重,却沉得让我喘不过气。
这是我欠她们的债,也是她们给我的命。
“从今起。”我抬起眼,声音稳得不像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你们的情,我不再利用,只用心护。”
叶绾绾嗤笑一声:“现在说这些,不怕晚?”
“不怕。”我站起身,腿还有些软,但能撑住,“以前是我装疯卖傻,拿情当刀使。现在刀还在,可握刀的人变了。”
冷清月没说话,只是把剑插回背后,站直了身子。
风翩翩将罗盘收进袖中,抬头看我:“接下来去哪儿?”
我望向远处。
山峦起伏,天边残阳如血。百里内人心躁动,有恐惧,有贪婪,也有不甘。龙脉仍在震动,虽微弱,却未断。那缕黑气藏得深,但它动了,就逃不过我的感知。
“回家。”我说,“重建灵枢阁。”
叶绾绾挑眉:“为了报仇?”
“不是。”我摇头,“是为了让以后的人,不用再像我们这样,拼了命才活得下去。”
冷清月冷笑:“那你打算怎么立?靠嘴皮子?”
“靠这个。”我拍了下胸口,莲印微光一闪,“也靠你们。”
风翩翩笑了:“那我来画新龙脉图,不画死局,只画生路。”
叶绾绾扶着树站起来,虽然腿在抖,但站住了:“执法长老我当了,谁不服,我让他服。”
冷清月横剑于前:“门规我来守,犯者,斩。”
娜娜突然动了动,睁了条眼缝,迷迷糊糊地说:“我要大院子……种满糖葫芦树……还要养猫……”
我没忍住,笑了下。
云溪的残魂飘到我肩头,莲花簪轻轻碰了碰我的耳垂,声音细如游丝:“我想看看,你说的江湖是什么模样。”
“会看到的。”我说,“一个不用献祭就能活着的江湖。”
我弯腰捡起无痕剑,剑身有裂,但还能用。我握紧剑柄,转身面向她们。
“走吗?”
叶绾绾啐了口血沫:“废话。”
冷清月迈步跟上。
风翩翩整理了下衣袖,抬脚前行。
娜娜被人背着,嘴里还在嘟囔:“糖葫芦……甜的……”
云溪的残魂绕着我们飞了一圈,最后停在我前方,像是引路。
我最后看了眼这片断崖。
师父走了,可她的影子还在风里。我不再跪,也不再追。我只知道,脚下的路还没完,而身边这些人,不会再让我一个人走。
我们并肩往前。
夕阳把六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影。
娜娜突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声音不大:“祁煜。”
“嗯?”
“你刚才……是不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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