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人马像一股浊流，涌出山坳，扑向京城方向。
苏清鸢被阿默和玄影一左一右护在中间，骑在一匹还算温顺的驽马上。她不会骑马，只能紧紧抓着缰绳，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颠散了。可这点难受，跟心里的焦灼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贺寨主，咱们就这么直接杀回去？”她迎着风，大声问跑在前面的独眼老贺。
“不然呢？”独眼老贺头也不回，独眼里闪着凶光，“老子憋了半辈子，就等这天！直接去冲他娘的西华门！那边守备相对弱些！”
直接冲城门？苏清鸢心里直打鼓。这听着也太莽了！可看看周围这群嗷嗷叫、恨不得立刻砍人的“前暗卫”，她知道自己劝不动。
正纠结着，旁边并骑而行的玄影忽然压低声音：“姑娘，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太安静了。”玄影眼神锐利地扫过道路两旁的林子，“这都快到官道了，连个鸟叫都没有。”
他话音刚落，前方探路的一个寨众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一支弩箭从密林深处射出，直接把他射落马下！
“有埋伏！”独眼老贺反应极快，猛地勒住马缰，“抄家伙！结阵！”
队伍瞬间乱了一下，但很快，这些“山匪”就展现出惊人的军事素养，迅速依托马车和路边石块组成了简单的防御阵型。
苏清鸢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被阿默一把从马上拽下来，护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哪个龟孙子放冷箭？！给老子滚出来！”独眼老贺提着刀怒吼。
回应他的，是更多从林子里射出的冷箭，以及几十个穿着黑色劲装、蒙着面、身手矫健如同鬼魅的杀手！他们不像军队，招式狠毒刁钻，专攻要害。
“是幽冥道的人！”独眼老贺独眼通红，“妈的，麻杆儿那杂碎果然报信了！弟兄们，给我往死里砍！”
双方瞬间混战在一起，兵刃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苏清鸢躲在石头后，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场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不会武功，只能干着急。
“姑娘，这个您拿着防身！”阿竺塞给她一把小巧但锋利的匕首，自己则紧张地握着之前那把水果刀。
混乱中，苏清鸢看到两个黑衣人如同毒蛇般绕开正面战场，直扑她藏身的方向！目标明确，就是她！
阿默眼神一厉，如同猎豹般迎了上去，短刃划出致命的弧线。玄影也立刻回防，护在苏清鸢身前。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苏清鸢看着远处京城方向上空隐约的黑烟，又摸了摸怀里的信号弹，一咬牙——
“砰！”
一枚红色的信号弹拖着耀眼的尾焰，冲上清晨的天空，在高处炸开一团醒目的红云。
几乎在信号弹升空的同时，围攻她的一个黑衣人动作明显一滞，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好机会！”阿默岂会放过这破绽，短刃如同毒龙出洞，瞬间刺穿了那人的咽喉！
北城门侧门外，箭雨笼罩而下！
萧景渊左臂麻木，行动迟缓，眼看就要被射成刺猬。他甚至能感受到箭矢破空带来的寒意。
“卫临——！”他怒吼着那个背叛的名字，心中一片冰寒。
千钧一发之际，城楼上的赵莽终于做出了选择。
“盾牌手！上前！”他声如洪钟。
几名守在侧门后的士兵猛地举起厚重的盾牌，冲出来挡在萧景渊身前。“笃笃笃！”箭矢密集地钉在盾牌上。
“开侧门！快！”赵莽继续吼道。
沉重的侧门发出“嘎吱”一声响，打开了一道缝隙。
“侯爷，快进来！”里面的士兵焦急地喊道。
萧景渊强提最后一口气，在盾牌手的掩护下，踉跄着冲进了城门。身后的箭矢被隔绝在外，传来“砰砰”的撞击声。
一进城，他几乎脱力，用剑拄着地方才站稳。左臂的伤口因为这番剧烈运动，麻痛感更甚，毒素似乎在加速蔓延。
赵莽已经从城楼上快步下来，脸上那道被袖箭划破的血痕还在渗血。他看着萧景渊狼狈的模样，又惊又怒：“侯爷，您这伤……卫临那王八羔子，他竟然是……”
“他是七皇子的人，或者说，是幽冥道的人。”萧景渊喘着粗气，打断他，声音沙哑，“赵将军，多谢！”
“现在说这个干嘛！”赵莽是个粗人，一把扶住他，“陛下真的……”
萧景渊艰难地从怀里掏出那明黄色的血诏，染血的内衬触目惊心：“皇兄……危在旦夕！七皇子勾结幽冥道，发动宫变！赵将军，京城内外，还有多少兵马可信？”
赵莽看着那血诏，虎目含泪，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末将赵莽，誓死效忠陛下！北城门守军五百，皆是末将一手带出来的老兄弟，绝对可靠！只是……其他几门恐怕……”
五百人，面对控制了西山大营和部分禁军的七皇子，太少了。
萧景渊心沉了下去，正急速思索对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天际——
一枚红色的信号弹炸开，如同血滴，染红了一片云彩。
那是……！
萧景渊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是鸢儿！是她放的信号弹！她在城外？她遇到危险了？！位置是……西南方向！
“侯爷？”赵莽注意到他的异样。
萧景渊猛地看向赵莽，眼神锐利得吓人，仿佛重伤的猛虎露出了最后的獠牙：“赵将军！分我一百精锐，快马！立刻随我出城！”
“出城？现在？外面全是叛军！”
“必须去！”萧景渊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在那里！”他指了指信号弹升起的方向，“而且，那也可能是我们的援兵！”
黑风寨这边的战斗异常惨烈。
幽冥道的杀手武功诡异，黑风寨的人仗着人多和一股血勇，勉强支撑，但伤亡在不断增加。
苏清鸢被护在核心，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人，心急如焚。信号弹放了，萧景渊能看到吗？就算看到了，他能来得及吗？
就在这时，林子深处突然传来了另一种号角声！低沉，苍凉，带着边军特有的肃杀之气！
紧接着，马蹄声如同雷鸣般由远及近！
一队约百人的骑兵，如同利剑般从官道另一侧杀出，盔甲鲜明，为首的将领一身玄色衣袍，即便隔得很远，苏清鸢也一眼认出了那个挺拔而熟悉的身影！
“是侯爷！侯爷带兵来了！”玄影惊喜地喊道。
是萧景渊！他真的来了！苏清鸢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骑兵冲锋的威力岂是这些江湖杀手能抵挡？顷刻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萧景渊一马当先，手中长剑如同死神镰刀，所过之处，黑衣人纷纷倒地。他目光焦急地扫过战场，最终定格在那块大石头后，看到了那个让他揪心了一整夜的身影。
“鸢儿！”
他策马冲了过去，甚至顾不上理会还在负隅顽抗的零星敌人。
苏清鸢看着他冲到自己面前，看着他苍白疲惫却写满担忧的脸，看着他左臂上那明显不自然的缠绕和渗出的暗色血迹，所有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声音带着哭腔：“你的手……”
“没事。”萧景渊跳下马，想抱抱她，却因为左臂的剧痛和麻木动作一滞。
苏清鸢却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
“我来了，别怕。”萧景渊用还能动的右手紧紧环住她，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边的后怕。天知道当他看到那枚信号弹时，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独眼老贺提着滴血的大刀走过来，独眼打量着萧景渊，又看看相拥的两人，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嘿！你小子就是镇北侯？来得正好！老子还以为今天要栽在这帮杂碎手里了！”
萧景渊看向独眼老贺，目光锐利：“黑风寨？”
“前朝暗卫，黑风寨寨主，独眼老贺！”老贺拍了拍胸膛，“受这位苏姑娘所托，前来勤王诛逆！侯爷，城里现在啥情况？”
萧景渊简单说了宫变和血诏之事，以及卫临的背叛。
“妈的！卫临那小子果然是内鬼！”独眼老贺啐了一口，“葛老头还让小心身边人，真让他说着了！”
“葛老？”萧景渊看向苏清鸢。
苏清鸢这才从激动的情绪中稍微平复，赶紧把慈幼局遇到葛老、拿到拼合信物、找到黑风寨的经过快速说了一遍。
萧景渊听得眉头紧锁，没想到她这一夜经历了这么多。前朝暗卫……幽冥道……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
“侯爷，现在咱们合兵一处，有多少人？”独眼老贺更关心实际问题。
“我带来一百骑兵，加上赵将军北城门五百守军，还有你黑风寨的人马……”萧景渊快速估算着，“不到八百。”
“八百对几千？有点悬啊！”独眼老贺挠了挠头。
“不是硬拼。”萧景渊眼神冰冷，“擒贼先擒王！七皇子和他勾结的幽冥道主力，现在应该在皇宫。我们要做的，是撕开一道口子，冲进去，救出陛下，平定核心叛乱！”
他看向苏清鸢，语气不容置疑：“鸢儿，你跟着贺寨主的部分人马，和赵将军派来接应的人一起，先退回北城门暂避。那里相对安全。”
“我不！”苏清鸢立刻反对，抓住他的胳膊，“我要跟你一起去！我能帮忙！我可以……”她想说可以做药膳，可以识别药材，甚至可以像刚才那样用辣椒粉……
“不行！”萧景渊断然拒绝，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担忧，“皇宫现在就是龙潭虎穴，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再去涉险！听话！”
他最后两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苏清鸢看着他那条明显不对劲的左臂，看着他苍白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知道他承受的压力和危险远胜于她。自己跟去，或许真的只会成为他的拖累。
她咬了咬嘴唇，最终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好。那你……一定要小心。胳膊上的伤，千万不能再动了！”
萧景渊见她答应，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放心。等我回来。”
他转身，看向独眼老贺和集结起来的队伍，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冽和威严：“整顿人马，受伤的兄弟留下。其余人，随我——杀回皇宫！”
阳光下，他玄色的衣袍染着血与尘，挺拔的背影却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苏清鸢看着他和队伍再次冲向京城方向，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心里默默祈祷。
阿竺在一旁小声安慰：“姑娘，侯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苏清鸢点点头，目光却落在远处皇宫上空依旧未散的黑烟上。
萧景渊，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你答应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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