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夜幕的深蓝,天守阁内一片静谧。
压切长谷部如同最忠诚的哨兵,早已守候在门外。
障子门被无声地拉开一道缝隙,玄色的身影融入室内昏暗的光线中。
小乌丸的脚步比飘落的樱瓣更轻,气息沉静,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晨间的一部分。
他走到榻边,垂眸看着被褥中鼓起的一小团。
凌笑笑睡得正熟,三岁幼童的脸颊肉嘟嘟的,泛着健康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微颤动。一小撮黑发顽皮地翘着,柔顺的贴在额角。
小乌丸没有立刻唤醒她。
他只是缓缓跪坐在榻边,玄色羽织在身周铺开,如同守护幼雏的羽翼。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腹带着千年古刀特有的微凉与温润,极其轻柔地、一下下地梳理着那绺不听话的翘发。
或许是这轻柔的触感,或许是他身上那份亘古不变的安稳气息,凌笑笑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小鼻子皱了皱,发出像小老虎一样的哼唧声。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仿佛还盛满了睡意,水汪汪的。
当长谷部站在门外的时候她就醒了,但是不想起来。
但当她的视线对上小乌丸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时,眼中的水雾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安心和依赖。
她没有像平常小孩被突然吵醒那样瘪嘴欲哭,而是咧开小嘴,露出了一个软乎乎的笑容,甚至还下意识地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蹭了蹭小脑袋。
“醒了?”小乌丸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晨起的沙哑,像拂过古老森林的微风。
凌笑笑懒得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伸出短短胖胖、带着肉窝的小手,含糊地吐出单字:“起……抱……”
小乌丸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柔和。
他没有立刻抱起她,而是熟练地拿过叠放在一旁、由歌仙兼定特制的柔软小衣服。
穿衣的过程,在他手中如同一种古老的仪式,不疾不徐,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伸手。”他轻声引导。
笑笑很乖,配合地抬起小胳膊,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自说自话:“乌鸦哥哥,好像爸爸!”
“哥哥也好,爸爸也行,只要笑笑开心就好。”
小乌丸一边回应着凌笑笑的话,一边耐心地将小小的手臂套进袖笼,仔细抚平每一处褶皱。
系带子时,他的动作精准而轻柔,绝不会勒到她柔软的小肚子。
之后的整个过程,笑笑都异常安静,只是用那双纯净的大眼睛追随着他的动作,偶尔伸出小手指好奇地戳戳他羽织上暗绣的乌鸦羽翼纹路。
穿戴整齐,小乌丸才将她稳稳地抱起来。
三岁孩子的身体软得不可思议,带着一股小朋友特有的香味和阳光晒过被褥的温暖味道。
她自然而然地伸出小胳膊环住小乌丸的脖子,把小脸靠在他颈窝。
这可把长谷部羡慕坏了。
晨间的活动范围主要在铺设了加厚软垫的回廊。
小乌丸并不会像短刀们那样带着她疯跑,他大多时候是静静地坐着,让笑笑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自由探索。
三岁的孩子对世界充满了好奇。
她会摇摇晃晃地走到廊柱边,踮起脚,用胖乎乎的手指去摸上面新包的柔软防撞角,摸一下,就回头看看小乌丸,仿佛在寻求确认。得到他一个微微的颔首后,便会开心地继续摸索。
有时,她会发现爬过的蚂蚁,立刻兴奋地叫着跑过去,再小心翼翼地蹲下去,伸出小手指想要去碰,小屁股撅得高高的。
小乌丸不会阻止,只是在她因为蹲不稳而一屁股坐在地上时,及时伸手在她背后挡一下。
凌笑笑通常也不哭,只是茫然地坐一会儿,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注意力又被飞过的蝴蝶吸引,“蝶飞飞……”地叫着,踉踉跄跄地去追。
玩累了,凌笑笑会自己爬回小乌丸身边,像只归巢的雏鸟,依赖地靠进他怀里,把玩着他垂落下来的漆黑长发,或者抓起他宽大的袖子往自己脸上盖,玩着最简单的躲猫猫,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乌鸦哥哥,你是乌鸦,我是什么?”
很多时候,凌笑笑并不是不会说话,相反,基于强大的基因托底,凌笑笑说的要比一般三岁孩童还要利落,平时只是懒得说话罢了。
“笑笑小姐是龙。”小乌丸不急不缓道。
“龙和乌鸦是在一起的吗?”小孩子浅浅地知道二者都是在天上飞的,应该是在一起的吧?
小乌丸轻笑,虽然他知道笑笑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但是,很心动啊。
不着急不着急,感情要慢慢培养的。
“它们啊,可以是在一起的。”
所以我的小主公,一定一定要和我在一起啊……
一天之中,最具有小乌丸个人色彩的,无疑是夜晚的睡前仪式。
当暮色四合,本丸安静下来,天守阁内只余下温暖的灯烛光芒时,小乌丸会进行一套固定的流程。
他用温热的、浸满灵力的软巾为笑笑擦拭小脸和小手,动作轻柔。
笑笑通常会乖乖仰着脸,闭着眼睛,只有被擦到痒痒肉时,才会忍不住扭动着小身子,“嘻嘻”地笑出声。
洗漱完毕,换上柔软的寝衣,小乌丸便会将她揽入怀中,坐在铺好的被褥边。
他的怀抱并不算特别柔软,身量也不宽厚,却有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和令人安心的力量。
“今日,为父与你讲述一段往事。”他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带着独特的、古老的语言韵律。
笑笑蜷在他怀里,小手无意识地抓着他胸前的一缕黑发,玩得不亦乐乎,听到声音,抬起大眼睛懵懂地看着他。
小乌丸并不需要她听懂,他只是用那平稳的、仿佛能抚平一切焦躁的嗓音,开始他独特的“魔改”历史故事。
“……彼时,烽烟四起,犹如暗夜笼罩大地。”他的声音悠缓,“然,有一位如同山岳般伟岸的公方(公方是前近代日本对统治者的称谓),名唤平将门。他并非凡人,当世局动荡、生灵涂炭之际,其……”
笑笑自然听不懂“公方”这些词汇。
但她能感受到那声音里的力量——不是战场上的杀伐之气,而是一种更为深沉、广博的,如同大地承载万物般的安稳。
她玩头发的小手慢慢停了下来,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乌丸开合的嘴唇,被那奇特的音调和节奏深深吸引。
小乌丸继续着他的故事,将历史上的纷争演绎成英雄与恶兽的博弈:“……那肆虐八方的,非是军队,乃是一头吞噬光明的八首恶兽。公方化身玄色巨兽,鳞甲森然,如同为父这羽织之色。他盘踞于关东沃土,兽吟震天,守护其后裔与城池……”
他的话语在笑笑听来,如同最奇妙的摇篮曲。
那些打打杀杀的情节被古老的语言包裹,失去了尖锐的边缘,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安的氛围。
她的眼皮开始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彻底靠在了小乌丸坚实的胸膛上,呼吸变得匀长而深沉。
抓着他头发的小手也松了开来,软软地垂落。
小乌丸的故事并未立刻停止,直到确认她已完全睡熟,声音才渐渐低下去,终至无声。
他低头看着怀中孩童毫无防备的睡颜,那双总是沉稳如古井的眼眸里,流淌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温情。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入被褥中,仔细掖好被角。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开时,睡梦中的笑笑忽然咂了咂嘴,翻了个身,模糊不清地呓语了一句:
“阿……爸……”
这两个字又轻又软,带着幼儿特有的含混,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千年古刀沉静的心湖。
小乌丸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在昏暗的烛光下,静静凝视了那熟睡的小脸许久。
广间外,隐约传来长谷部压低声音询问是否需要守夜的动静。
他没有回应门外的询问,只是最终,用指尖极轻地拂过笑笑额前柔软的刘海,声音低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填满的确定:
“嗯,睡吧。”
古老的“父性”,在这声声呓语与一夜安眠中,悄然扎根,无声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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