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的回廊,像一条连接着过往与现在的纽带,木质地板在时光的浸润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髭切和膝丸兄弟二人,常常会站在回廊的阴影处,或倚着廊柱,如同两尊被时光遗忘的精致人偶,静静地观望着本丸中心的喧闹与生机。
在审神者凌笑笑的灵力球将他们从沉睡中“唤醒”后,他们便一直如此。
他们从漫长的、自我放逐的沉眠中醒来后,与其他在凌笑笑变小前便积极前去“入手”,表达关切与忠心的刀剑们不同,源氏兄弟始终游离在边缘。
他们如同两抹悄无声息的影子,静静地回到了分配给他们的部屋。
髭切依旧顶着一头柔软的浅金色头发,神情慵懒闲适,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劲,口中依旧时常混淆着弟弟的名字。
“嗯……那个,叫什么丸来着?”他歪着头,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眼神却空蒙地望着庭院里追逐蝴蝶的短刀们。
膝丸则会无奈而认真地纠正:“兄长,是膝丸。”
他的举止无可挑剔,保持着源氏太刀应有的风范,但那双茶金色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一种历经千帆后的疏离。
在审神者还没变小之前,他偶尔会在回廊下晒太阳,看着远处那个黑发少女忙碌的身影,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幅与己无关的画卷。
膝丸则更为拘谨一些。他总是恪守着最标准的礼仪,若是在走廊遇见审神者,会一丝不苟地行礼,称一声“阙光大人”。
他像一张拉满的弓,时刻紧绷着,却又不知该将箭矢射向何方。
他们极少参与集体活动,出阵也只是完成最基本的指令,如同最精密的器械。私下里,在仅有他们兄弟二人的部屋中,膝丸曾不止一次地流露出担忧。
“兄长,我们……”
髭切慢悠悠地品着茶,打断他,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讨论天气:“啊呀,能有这么一个地方继续待着,不用被丢进炉子里,已经是赚到了呢。”
他金色的眼瞳看向窗外繁盛的樱花,目光却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些更遥远、更沉重的东西,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就这样,不是很好吗?”
膝丸沉默片刻,低声回应:“兄长说得是。只要这位审神者大人……能善待其他兄弟便好。”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涩然,“我们……就这样,就好。”
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彼此心照不宣。
过往的循环像无法摆脱的诅咒,一次次在他们脑海中回放。
被不同的审神者持有,被投入血腥的战场,被用作测试极限的实验品……
直至最后,为了自保,或是为了终结某种疯狂,他们不得不沾染上“弑主”的罪孽。
那冰冷的触感,灵力链接断裂时的刺痛与空茫,早已将他们的心冻结成坚硬的铁石。连自身都变得污浊不堪,最终滑向暗堕的深渊。
选择沉睡,是疲惫,也是绝望。不知在期望什么,或许只是期望一个终结。
然而,终结未曾到来,反倒是一场匪夷所思的变故,将他们重新拉回人间。
希望?他们早已不敢奢望。
投入情感意味着再次背负枷锁,意味着可能的重蹈覆辙。
他们不敢,也不愿了。
宁愿做两个疏离的观望者,在这座似乎有些不同的本丸里,求得片刻喘息。
然而,有些事情,并非意愿所能完全控制。
那个名为凌笑笑的存在,即便缩小成了幼崽的形态,其本身的存在感,也如同阳光穿透层云,无法被完全阻隔。
这日,春光正好,庭院里草长莺飞。小小的审神者大人正处在对世界充满探索欲的阶段,摇摇晃晃地迈着还不稳健的步子,追逐着一片被风吹落的樱花瓣。
“咯咯”的笑声像清脆的银铃,洒满了庭院的角落。不远处,粟田口家的短刀们和今剑等小天使们围成一圈,紧张又鼓励地看着她。
一切看起来温馨而美好,直到笑笑脚下被一颗不甚平整的小石子绊了一下。
她小小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朝着地面扑去,那张粉嫩的脸蛋眼看就要与坚硬的土地来一次亲密接触。
周围响起短刀们惊慌的抽气声和急切的呼喊。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道柔和却异常迅疾的灵力屏障,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笑笑身前下方。
那屏障泛着淡淡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金色光晕,如同无形的水波,又像最轻柔的云朵,在她鼻尖即将触地的刹那,稳稳地托住了她。
凌笑笑只是感觉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挡了一下,懵懂地眨了眨大眼睛,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害怕。
远处的回廊拐角,髭切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虚抬的指尖,他依旧那副慵懒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精准而及时的反应,只是他随意挥开一只飞虫般微不足道。
他甚至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对着身旁因为紧张而身体瞬间绷直的弟弟说道:“啊呀,真是危险呢……对吧,那个……嗯……”
“兄长!”膝丸低唤一声,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庭院中已经被短刀们扶起、仔细检查并无大碍的笑笑,松了口气的同时,眉头却微微蹙起。
他看到了兄长收回的手,也感受到了那一闪而逝的熟悉灵力。“您……”
髭切却只是摆了摆手,转身朝着回廊深处走去,米色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光影交织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停留过。
膝丸看了一眼庭院中重新展露笑颜的幼崽,又看了看兄长离去的方向,最终默然跟上。
只是,他心中那冰封的湖面,似乎因这一个小小的插曲,被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连他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涟漪。
夜晚的本丸,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沉浸在一种宁谧的氛围中。然而,这宁谧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带着惊恐的哭啼打破了。
是笑笑。
她似乎做了噩梦,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随即放声大哭起来,豆大的泪珠从紧闭的眼角滚落,打湿了枕巾。让负责今夜轮值的南泉一文字和鲶尾藤四郎顿时手忙脚乱。
“喵?!怎么了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南泉试图用他惯常的、带着点野性的方式安抚,笨拙地拍着笑笑的背,却被哭得更大声的幼崽推开。
鲶尾则急得团团转:“啊啊,是不是饿了?还是渴了?要不要去叫药研哥来?”
他拿着玩具试图分散笑笑的注意力,可惜收效甚微。
两个少年对付敌人或许是一把好手,但面对一个被噩梦困扰、哭闹不止的幼崽,却显得经验不足,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无人注意的部屋门外,阴影笼罩的角落。
一个米色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立于那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静静地倾听着室内传来的哭声与少年们焦头烂额的安抚声。
髭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无担忧,也无不耐,只是那样站着,如同夜色中的一部分。
他并没有进去的打算,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鲶尾终于想起了唱一首走调但温柔的摇篮曲,南泉则贡献出了他珍藏的、据说能带来好梦的小鱼干形状护身符,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在南泉和鲶尾逐渐找到节奏的安抚下,笑笑的哭声渐渐变成了细小的、委屈的抽噎,最终慢慢平息,重新陷入沉睡。
门外阴影里的身影,这时才微微动了一下。
他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声已经停止,只剩下少年们如释重负的轻微叹息。
然后,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米色的外套下摆轻轻拂过回廊的地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些微小的、几乎无人察觉的举动,是他们刻意维持的冰封心湖之下,本能般泛起的、连他们自己都试图忽略的第一丝涟漪。
是髭切那快于思考的灵力屏障,也是他于深夜驻足门外的静默守护。
而变化的征兆,并不仅限于此。
又是一个午后,膝丸独自一人在回廊上擦拭着他的本体刀。
阳光透过格栅,在光洁的刀身上跳跃,反射出冷冽的光芒。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专注,这能让他纷杂的心绪暂时获得平静。
忽然,一阵急促的、带着欢快的“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
膝丸没有抬头,本丸里短刀们总是这样充满活力。他以为那脚步声会像往常一样,从他身边跑过,奔向庭院或者其他什么地方。
然而,脚步声在他面前戛然而止。
膝丸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正对上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眸。
是变小后的审神者,不知何时跑到了他面前,正仰着小小的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以及他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太刀。
她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好奇,甚至……还有一丝毫无缘由的亲近感。
膝丸愣住了。他习惯了被观望,被疏远,或者被其他刀剑谨慎地对待,却很少被如此直接、毫无防备地靠近。
尤其是这位,他们刻意保持距离的审神者。
凌笑笑看着他,忽然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大大的笑容,口水甚至有点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不是指向危险的刀锋,而是指向了膝丸那双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茶金色眼眸,含糊不清地发出一个音节:
“金……亮亮……”
然后,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她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又“哒哒哒”地跑开了,留下原地彻底僵住的膝丸。
“金……亮亮?”
他下意识地重复着这稚嫩的、甚至算不上词语的发音。
指尖抚过自己的眼角。那里,是被称为“鬼之目”的、源氏骄傲的象征,曾映照过无数战场的血与火,也曾倒映过前主们疯狂或冷漠的容颜。
如今,却在一个幼崽清澈的眼眸中,被定义为了……“亮亮”?
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而柔软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撞击在他冰封的心防上。
那感觉并不强烈,却无比清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四肢百骸,让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过往的创伤依旧沉重,对未来的不确定依旧存在。源氏兄弟依然选择沉睡于自己构筑的堡垒之中,不敢轻易苏醒。
但,微光已经渗入。
髭切指尖那不容忽视的灵力,膝丸此刻胸腔里那陌生的悸动,都如同沉睡冰川下悄然苏醒的细流,细微,却真实地预示着,某些坚固的东西,正在开始产生无人知晓的裂痕。
而这裂痕之中,是否会生长出新的可能?
他们还不知道,只是在那久违的、带着刺痛的暖意中,感到了茫然,与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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