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赵无咎成了沈清弦的跟屁虫,陆沉舟天天往博士厅跑,连谢允之都开始捧着圣贤书装模作样。
就剩他一个,还梗着脖子,守着那点可怜的“尊严”。
可这尊严,越来越没滋味了。
礼法课的随堂考,题目是析《谏逐客书》。
萧景珩对着竹简干瞪眼,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李斯写了啥,也知道这文章牛逼,可让他分析?分析个屁!
他偷偷瞟旁边。
赵无咎写得满头大汗,但笔没停。陆沉舟眉头拧成了疙瘩,好歹在划拉。谢允之更是下笔如有神。
就他,面前竹简比脸还干净。
沈清弦巡视过来,目光在他空白的竹简上停顿了一瞬。
没说话,走了。
可萧景珩就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瞧不起我是吧?
小爷我偏……
骗什么?他也不知道。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破罐子破摔,在竹简上胡乱画了几笔,交了上去。
结果可想而知。
“萧景珩,”沈清弦拿起他那卷鬼画符,“这就是你的‘析’?”
讲堂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萧景珩涨红了脸,想顶回去,可看到陆沉舟不赞同的眼神,看到赵无咎缩着脖子不敢看他,那口气就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拿回去,”沈清弦把竹简丢还给他,声音冷硬,“重写。写不完,不准放学。”
萧景珩被留堂了。
空荡荡的讲堂,就剩他一个人。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个嘲笑他的怪物。
他盯着空白的竹简,手里的笔有千斤重。
写什么?怎么写?
他烦躁地把笔一扔,趴在桌上装死。
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以为是沈清弦来催命,梗着脖子准备迎接嘲讽。
来的却是谢允之。
“喏。”谢允之把几卷竹简放在他桌上,“这是我以前写的笔记,还有陆莽夫找的一些兵家注解,或许有用。”
萧景珩愣住:“你们……”
“别多想。”谢允之摇着扇子,“只是不想看你一个人在这儿丢人现眼,连累我们兄弟名声。”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萧景珩对着那几卷竹简发呆。
夜幕降临,讲堂里点起了灯。
萧景珩还坐在那儿,面前的竹简上终于有了几行字,歪歪扭扭,像虫子爬。
他写写停停,时不时抓耳挠腮。有些字不认识,有些典故不懂,憋得他满头大汗。
原来……写字比打架难多了。
门被轻轻推开。
沈清弦端着烛台走进来,把一盏灯放在他桌上。
“还没写完?”她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萧景珩闷着头,不吭声。
沈清弦也没催,拿起他写了一半的竹简看了看。
“这里,”她指着某处,“‘秦王扫六合’,不是‘扫六盒’。”
萧景珩脸一红,嘴硬:“差不多意思!”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沈清弦语气平淡,“还有这里,李斯举的卞和献璞,典出《韩非子》,你写成了《论语》。”
萧景珩:“……”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傻子。
沈清弦拿起笔,在他写错的地方旁边,写下正确的字和出处。她的字清峻有力,和他那手狗爬字形成惨烈对比。
“继续。”她把笔递还给他,“写完才能走。”
烛火噼啪作响。
萧景珩埋着头,一笔一划地写着。遇到不会的,就偷瞄一眼沈清弦刚才写的注释。
沈清弦就坐在讲台那边看书,偶尔抬头看他一眼,不说话。
这种沉默的陪伴,比打骂更让人难受。
萧景珩觉得自己像被放在文火上慢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可他居然……没掀桌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景珩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放下笔,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战场上爬下来,浑身虚脱。
“写、写完了。”他声音沙哑。
沈清弦走过来,拿起竹简仔细看了一遍。
字还是丑,内容也浅薄,但至少……像骗人写的东西了。
“嗯。”她放下竹简,“可以走了。”
萧景珩如蒙大赦,站起来就想跑。
“等等。”
他脚步一顿,僵硬地回头。
沈清弦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放在他桌上。
“什么?”萧景珩警惕地问。
“饿了吧。”沈清弦语气依旧平淡,“食堂留的馒头。”
萧景珩愣愣地看着那个纸包,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
他磨蹭着拿起纸包,指尖碰到馒头,还是温的。
“……谢了。”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讲堂。
回到斋舍,萧景珩瘫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
手里还攥着那个已经凉透的馒头。
他想起沈清弦低头帮他改错字时,垂下的睫毛。想起她坐在灯下看书的侧影。想起她把馒头递过来时,那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
烦死了!
他用力捶了下床板。
第二天,萧景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讲堂。
沈清弦在分发批改好的随堂考竹简。
发到萧景珩时,她顿了顿。
竹简最下面,用朱笔写了一行小字:
“字虽陋,理渐通。若有疑,可来问。”
萧景珩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没有讽刺,没有嫌弃,就事论事,甚至……给了个台阶?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讲台。
沈清弦已经走开了,正在给赵无咎讲解什么。赵无咎听得连连点头,一脸崇拜。
要是以前,萧景珩肯定要嗤笑赵无咎没骨气。
可现在,他看着沈清弦清瘦的背影,看着她偶尔因为咳嗽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心里那点别扭,突然就松动了。
放学后,萧景珩磨磨蹭蹭,等人都走光了,才走到讲台边。
沈清弦正在收拾东西,看到他,动作没停。
“有事?”
萧景珩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他想问那个卞和献璞到底怎么回事,想问李斯后来怎么死的,可话到嘴边,却变成:
“那个……馒头,还行。”
沈清弦抬眸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嗯。”
就一个字。
萧景珩却像是得了什么许可一样,心里莫名一松。他挠了挠头,转身要走。
“萧景珩。”
他脚步顿住。
“明日的《诗经》背诵,”沈清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准备得如何?”
萧景珩身体一僵。
他……完全忘了这茬!
“我……我这就回去背!”他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沈清弦看着他一溜烟跑没影的背影,摇了摇头,极轻地叹了口气。
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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