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风波像是投石入湖，涟漪荡开之后，水面终将恢复平静。但国子监里，有些东西，却实实在在地变了。
最明显的，就是明伦堂外那张积分榜。
曾经被萧景珩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榜单，如今再看，心情却复杂难言。
他的名字后面，那串触目惊心的红色负数旁，新添了几个墨迹尚新的蓝色数字——是他在协助调查赵家案子期间，沈清弦根据“贡献”折算后给他加上去的。
虽然加完之后，他依旧在榜单中下游徘徊，离前排那些学霸差得远，但至少……不是垫底的鲜红了。
萧景珩抱着胳膊，歪着头，盯着榜单上自己的名字看了半天，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又赶紧用力压下去，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啧，还算她有点良心。”他小声嘀咕。
“你说谁有良心？”旁边突然冒出陆沉舟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萧景珩做贼心虚似的猛地站直，梗着脖子：“关你什么事！”
陆沉舟也抬头看着积分榜，他因为“护卫有功”和“协助调查”，也加了不少分，名次噌噌往前蹿了一大截，虽然离顶尖还有距离，但已经远超他以前的水平。他哼了一声，没理会萧景珩的炸毛，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沈清弦的名字——她的名字后面，积分一栏是空的。博士不参与学生排名。
“看来这积分制，也不全是坏事。”陆沉舟难得说了句“公道话”。
萧景珩撇撇嘴，没反驳。他心里也清楚，要不是因为这积分制逼得他们不得不“各显神通”去挣分，赵家那案子，恐怕没那么快能找到突破口。虽然过程惊险了点……他摸了摸鼻子，想起巷子里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心里还有点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连赵无咎那个怂包，因为“提供关键线索及协助调查”，积分都涨了不少，虽然大部分时间他还是那副鹌鹑样，但眼神里多了点以前没有的东西，像是……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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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堂里，气氛也悄然转变。
沈清弦站在讲台上，依旧是那副冰雕玉琢、生人勿近的模样。但底下学生的眼神，却和以往大不相同。
少了明目张胆的挑衅和怠惰，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或者说，是某种衡量。
能扳倒一位朝廷命官（虽然周明最终是被其背后势力推出来顶罪的，但明面上罪名是坐实了），能将靖王世子、镇国公孙子、谢家公子乃至首富之子都调动起来为她所用，这位女博士，绝不仅仅是个空有美貌和冷脸的摆设。
她是有真本事的，而且，手段惊人。
连之前带头“非暴力不合作”的陈铭，此刻都坐得笔直，听得格外认真。他虽然还是觉得积分制过于严苛，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方式……确实能逼出人的潜力。他自己就是因为不想被扣分，才拼命读书，如今稳居积分榜榜首。
齐博士再在课上阴阳怪气地暗指积分制“有违圣人之道”时，底下应和的声音明显少了很多。连王司业，最近见到沈清弦，那脸上的笑容都假得快要挂不住了，却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刁难。
实力，是最好的话语权。
沈清弦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这些微妙的变化，她照常讲课，提问，批改课业。只是在看到萧景珩交上来的一份关于《韩非子》的策论时，执笔的朱笔顿了顿。
这篇策论，虽然文笔依旧带着点纨绔子弟的跳脱不羁，但引经据典明显扎实了许多，对“法、势、术”的理解也比之前深刻了不少，甚至能结合赵家案例进行阐发。
她抬起眼帘，看向坐在后排，正假装看窗外，实则耳朵竖得老高的萧景珩。
萧景珩感觉到她的目光，浑身一僵，心脏没出息地狂跳起来，手心都有些冒汗。他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让自己露出傻笑。
沈清弦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目光，在那份策论旁，写下了一个清晰的“乙上”，然后熟练地折算加上对应的积分。
萧景珩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鲜红的“乙上”，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以上！
他萧景珩居然能得乙上！
虽然离甲等还有距离，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进步！比他在赌坊赢了一千两还让他高兴！
他强忍着激动，手指在桌子底下悄悄攥成了拳，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镇定。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的光芒却骗不了人，亮得惊人。
坐在他旁边的陆沉舟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低声道：“瞧你那点出息。”
萧景珩这次没跟他呛声，反而扬起下巴，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他就是有出息！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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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沈清弦率先离开。
萧景珩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那素白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
“喂，走了！”陆沉舟拍了他一下。
萧景珩回过神，哦了一声，跟着往外走。
走到明伦堂外，他忍不住又停下脚步，看向那张积分榜。阳光下，他名字后面那蓝色的、正向增长的积分，显得格外顺眼。
他忽然觉得，这冷冰冰的积分制，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至少，它让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自己，一个……好像还挺不错的自己。
也让他，离那个冰山顶上的人，好像……近了一点点。
就一点点。
萧景珩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的墨香。
他握了握拳，心里暗暗发誓。
下次，他一定要拿个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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