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这边！”
谢允之的声音已经嘶哑，他一手死死拽着几乎要瘫软的赵无咎，另一只手还要拨开不断抽打在脸上的枝条。
另外两个监生，一个叫李桓，一个叫张诚，也都是脸色惨白，呼哧带喘地跟在后面，时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
“谢、谢兄……他们……他们还在追吗？”李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闭嘴！省点力气跑！”张诚低吼，他年纪稍长，胆子也大些，但紧握的拳头同样暴露了他的恐惧。
身后的林子里，隐约还能听到脚步声和压低的呼喝声。
像催命的符咒。
赵无咎整个人几乎挂在谢允之身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不行了……真的……谢哥……放开我吧……我跑不动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肺里像是着了火，腿软得像面条。
谢允之咬着牙，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进衣领。
他也很累，读书人的体力本就不比陆沉舟那种武夫。
拖着赵无咎这个累赘，更是消耗巨大。
但他不能停。
“坚持住！赵无咎！”他几乎是拖着对方在往前挪，“想想你爹！你赵家就你一根独苗！”
提到爹，赵无咎哭得更凶了，但求生的欲望似乎被激发了一点，脚下居然又生出几分力气。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眷顾他们。
拼命往前冲了一段，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灌木——
眼前豁然开朗。
但所有人的心，也瞬间沉到了谷底。
没路了。
前面，是悬崖。
深不见底的山涧，弥漫着白色的雾气，像一张巨兽的口。
寒风从崖底倒灌上来，吹得几人衣衫猎猎作响，浑身发冷。
“完了……”李桓腿一软，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张诚也僵在原地，看着那悬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赵无咎直接崩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没路了！没路了！我们死定了！呜呜呜……”
谢允之的心脏也猛地一缩。
绝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飞快地扫视四周。
悬崖边缘怪石嶙峋，长着一些顽强的矮树和藤蔓。
往下看，雾气缭绕，根本看不到底。
往两侧看，都是光滑陡峭的岩壁，根本无法攀爬。
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了。
甚至能听到刀剑偶尔刮过岩石的刺耳声响。
“怎么办？谢兄！他们快追上来了！”张诚急得额头青筋暴起，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准备拼命。
李桓也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满是绝望的疯狂。
赵无咎还在哭：“投降吧……我们把钱都给他们……说不定能饶我们一命……”
“蠢货！”谢允之厉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他们要的是命！灭口！懂吗？”
赵无咎被吼得一哆嗦，哭声卡在喉咙里。
谢允之的大脑飞速运转。
硬拼？他们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加上一个半废的赵无咎，对方是专业刺客，无疑是送死。
跳崖？下面是万丈深渊，生死未知，几乎也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些从崖壁垂落下来的，粗壮的藤蔓上。
又看向悬崖下方不远处，那一块被浓密藤蔓遮掩、若隐若现的狭窄土起。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听着！”他猛地蹲下身，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们赌一把！”
三双眼睛立刻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最后的希冀。
“把外袍脱下来！快！”谢允之一边命令，一边率先脱下了自己那件已经被刮得破破烂烂的青衫。
“脱、脱衣服？”赵无咎懵了。
“别废话！照做！”张诚虽然不明白，但看谢允之神色凝重，立刻动手。
李桓也慌忙脱下外袍。
谢允之将三件外袍（赵无咎的被他强行扒下）迅速团在一起，又捡了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包进去，然后用腰带和撕下的布条紧紧捆扎，做成一个类似人形的包裹。
“谢兄，你这是？”李桓不解。
“制造假象。”谢允之眼神冷静得可怕，“我们把‘这个’扔下去！”
他指了指悬崖。
“然后呢？”张诚追问。
“然后，”谢允之的目光投向那处被藤蔓遮掩的突起，“我们藏到那里去！”
他指向悬崖下方。
“什么？！”赵无咎失声惊呼，看着那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悬崖，脸都绿了，“下去？你疯了？！会摔死的！”
“留在上面必死无疑！”谢允之盯着他，眼神不容置疑，“下去，还有一线生机！那平台看着不算太远，这些藤蔓很结实，小心点，能下去！”
身后的脚步声几乎就在几十步外了！
“没时间犹豫了！”谢允之将那个伪装好的包裹塞给张诚，“张兄，你力气大，把这个使劲往远处扔！制造我们失足坠崖的假象！”
他又看向李桓和赵无咎：“你们两个，跟我下！抓紧藤蔓，脚踩实，慢慢下！眼睛不要往下看！”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诚一咬牙，接过包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悬崖外侧的空中狠狠抛去！
那团包裹划出一道弧线，迅速坠入浓雾之中，眨眼不见了踪影。
几乎同时！
“在那边！”
“他们跳崖了！”
追兵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惊疑和确认。
谢允之不再耽搁，抓住一根最粗的藤蔓，对李桓和赵无咎低喝：“快！下！”
李桓脸色惨白，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抓住了另一根藤蔓，颤抖着往下爬。
赵无咎看着那悬崖，吓得直哆嗦，根本不敢动。
“赵无咎！”谢允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你想死吗？不想死就抓住藤蔓！立刻！马上！”
或许是死亡的威胁太过真切，赵无咎闭上眼，尖叫一声，胡乱抓住一根藤蔓，几乎是闭着眼往下出溜。
谢允之紧随其后，小心而迅速地向下攀爬。
就在他们的头顶刚刚没入悬崖边缘的瞬间。
七八个黑衣人气喘吁吁地冲到了悬崖边。
为首一人警惕地扫视四周，目光落在被踩踏过的草丛和崖边凌乱的痕迹上。
他探头往悬崖下望去，只见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隐约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急速下坠。
“头儿，看样子是掉下去了。”一个黑衣人说道。
那头目皱了皱眉，还是不太放心。
他捡起一块石头，朝悬崖下扔去。
过了好几息，才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响。
“这么深……”他沉吟了一下，“就算没摔死，也爬不上来了。走，回去复命！重点搜另外两组！”
黑衣人们迅速撤离，脚步声渐渐远去。
悬崖下方，那块狭窄的、被藤蔓遮掩的突起平台上。
谢允之、李桓、张诚、赵无咎四人，紧紧贴着冰冷的岩壁，大气不敢出。
听着头顶上方的对话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赵无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李桓和张诚也是面无血色，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谢允之靠在岩壁上，缓缓闭上了眼，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赌赢了。
暂时，又捡回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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