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句“至于沈清弦……”悬在半空，如同铡刀将落未落，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萧景珩几乎要冲出去，被身旁的靖王死死按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殿外再次传来通禀声。
“陛下，国子监博士……沈清弦，殿外候旨。”
她来了！
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沉声道：“宣。”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一道素白的身影，逆着殿外照进来的天光，缓缓步入金殿。
正是沈清弦。
多日的诏狱生涯，并未折损她半分风骨。她依旧脊背挺直，面容清冷，只是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身形也似乎更单薄了些。那身囚服穿在她身上，不显狼狈，反倒衬得她如同雪中青松，孤峭而不可侵犯。
她走到殿中，对着御座，缓缓跪下，声音平静无波：
“罪臣沈清弦，叩见陛下。”
皇帝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这个女子，曾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如今却卷入了皇子争斗的旋涡，险些成为牺牲品。
“沈清弦，”皇帝终于开口，“忠毅伯府一案，现已查明，乃三皇子构陷，是冤案。你当年执行命令，是受蒙蔽，情有可原。”
听到这话，萧景珩等人心中稍安。
但皇帝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威严：“然，你身负暗卫过往，潜入国子监，终究引得风波不断，甚至牵连世子，扰乱学序。你，可知罪？”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功过如何评定？
沈清弦抬起头，目光清冽，迎向皇帝审视的眼神：
“陛下，臣入国子监，乃奉旨行事，教导监生，从未懈怠，问心无愧。过往身份，非臣所愿，亦从未以此身份行不轨之事。至于牵连世子、扰乱学序……”
她微微停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臣以为，国子监非象牙之塔，监生亦非温室之花。经此一事，若能使未来栋梁明辨忠奸，知世事之复杂，晓坚守之可贵，未尝不是一场……另类的历练。”
她竟将这场滔天风波，轻描淡写地说成了对监生们的“历练”！
这番言论，让殿内不少老成持重的大臣都皱起了眉头，觉得此女过于狂妄。
但靖王和镇国公眼中却闪过一丝激赏。这话，够硬气！也……不无道理。
太子适时开口，语气温和：“父皇，沈博士所言，虽有些……直接，但确有其理。经此一事，景珩他们几个，确实成长良多。且沈博士在猎场舍身护佑监生，功不可没。还望父皇念在其功大于过，从轻发落。”
皇帝的目光在沈清弦平静的脸上，和太子、靖王等人身上扫过，心中已然明了。今日若不放过沈清弦，只怕靖王府和镇国公府都不会答应，太子那边也……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最终决断：
“沈清弦。”
“臣在。”
“念你曾有功于朝廷，护佑监生，且此次蒙受冤屈，朕特旨，赦你无罪，官复原职，仍回国子监任教。”
官复原职！
萧景珩几乎要跳起来，狂喜瞬间淹没了了他！
“谢陛下隆恩！”沈清弦叩首，声音依旧平稳。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一沉：
“然，你身份特殊，过往牵扯甚多。为免再生事端，即日起，无朕旨意，不得离开国子监半步，亦不得再与皇室子弟及朝中重臣子弟，有过从甚密之举。望你好自为之，潜心教学，将功补过。”
不得离开国子监！
不得与萧景珩等人过从甚密！
这看似赦免的旨意，实则是一道新的、更加精致的枷锁！将她重新圈禁在了国子监，并且，明确地斩断了她与萧景珩等人的联系！
沈清弦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她便再次叩首：
“臣，领旨谢恩。”
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皇帝挥了挥手，带着一丝疲惫：“都退下吧。”
“退朝——”
尘埃，终于落定。
冤屈得雪，官复原职。
却也……画地为牢，亲缘断绝。
沈清弦缓缓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宣政殿。
阳光洒在她素白的囚服上，有些刺眼。
萧景珩看着她孤绝的背影，那句“不得过从甚密”如同冰水，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狂喜，只剩下无边的苦涩和茫然。
他们赢了。
却好像，又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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