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川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城隍庙的院落里已响起整齐的呼喝。三十多个半大的孩子正扎着马步,汗水顺着稚嫩的脸颊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张远站在廊下,看着李老手持戒尺来回踱步,戒尺却始终没落在孩子们身上——这位前私塾先生如今教起武道,竟比当年教《论语》时更添了几分温和。
“将军,您看这个。”林苍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竹简边缘已被摩挲得发亮。张远接过展开,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武道三戒”四个大字,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注解:一戒恃强凌弱,二戒背信弃义,三戒忘本逐利。
“是昨夜精武阁的弟兄们凑出来的。”林苍挠了挠头,“他们说光教孩子们练拳脚不行,得让他们知道,学武到底是为了啥。”
张远指尖拂过朱砂字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位青衫人。对方的笛声能引动流萤,剑法能退万敌,却始终隐于暗处,连姓名都不肯留下。这或许正是武道最深的底蕴——力强者,更需藏锋;技高者,尤重心怀。
“把这‘三戒’刻在石碑上,立在城隍庙门口。”张远抬眼望向院中,孩子们的马步已快站不稳,却没人肯先松劲。最小的那个丫头腿肚子直打颤,小手却死死攥着木剑,剑穗上还系着朵野菊——是前几日庆典时,她偷偷别在上面的。
三日后,石碑立了起来。青石材质,字是请城中最老的石匠凿的,笔画里带着刀劈斧凿的刚劲。孩子们每日晨练前都要对着石碑 bow(鞠躬),李老会逐字逐句讲解:“恃强凌弱,便是有了千斤力,却去踩蚂蚁,那是匹夫;背信弃义,便是练了绝世功,却卖友求荣,那是败类;忘本逐利,便是成了武林名宿,却忘了为何握剑,那是行尸走肉。”
他讲得直白,孩子们听得懵懂,却都把这三句话记在了心里。有次两个孩子为了抢木剑打起来,被林苍撞见,没打没骂,只罚他们对着石碑念一百遍“三戒”。念到后来,两个孩子互相抹着眼泪,把木剑让来让去,倒成了最好的朋友。
除了“三戒”,张远还让人把望川城的故事画在墙上。城隍庙残存的几面断壁,被工匠们修补好,画上了守城时的场景:三百弟兄如何用身体堵缺口,老妪如何把最后一块干粮塞给士兵,还有那夜青光乍现时,百姓们跪地叩拜的模样。
“这是‘守’字的来历。”张远亲自给孩子们讲解,指着壁画里自己举矛的身影,“那时我以为守的是城墙,后来才明白,守的是身后的人,是心里的道。”
有个叫小石头的少年突然举手:“将军,那神秘恩人守的是什么?”
张远望向天边,青衫人的身影仿佛还在流云里。“他守的,或许是整个江湖的根。”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就像老树会结果,果子掉在土里,又会长出新树。武道不是谁的私有物,是要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为了让传承更扎实,张远特意开设了“百家堂”。每月初一十五,让各路人马来讲课:清风道长说青城派的“流云剑”如何从观云悟来,苏娘子讲百草谷的“活死人经”其实是救命的医术,连两位铸剑师都搬来火炉,教孩子们辨认铁矿——“好剑得有好钢,好人得有好骨。”
最特别的是位瞎眼的老琴师。他曾是宫廷乐师,战乱时瞎了眼,流落到望川。张远请他来教孩子们弹琴,众人都不解,唯有张远知道,武道不止于拳脚,更在于心韵。老琴师弹的《平沙落雁》,琴声里有金戈铁马,也有炊烟牧歌。“你们听这弦音,”他枯瘦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刚时如剑,柔时如水,武道也是这般,刚柔相济才是真功夫。”
孩子们渐渐明白,武道不是打打杀杀。扎马时要像青松,不能摇摇晃晃;出拳时要如春风,既要有力量,也要懂分寸;就连认草药,都要知道哪种能救人,哪种能制敌——“力”与“仁”,从来都该相辅相成。
这日傍晚,张远巡查完各堂,正准备回府,却见城隍庙的墙根下围了群孩子。小石头正站在中间,手里比划着招式,嘴里念叨着“三戒”,周围的孩子听得聚精会神。夕阳透过断墙照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排小小的武士。
“在教师弟师妹吗?”张远走过去,笑着问。
小石头脸一红,挠挠头:“李老说,自己学会不算啥,能教会别人才是真本事。”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片青羽——正是那日青衫人留下的那片,张远后来转赠给了他,“将军你看,这羽毛总泛着光,是不是恩人在看着我们?”
张远接过青羽,放在手心。羽片在暮色里确实泛着微光,像一粒不会熄灭的星火。“或许吧。”他望着孩子们跑向演武场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很满。
三个月前,他以为重建望川只是修城墙、盖房子。如今才明白,真正的重建,是让这片土地上长出新的筋骨——那些孩子的眼神,那些刻在石碑上的字,那些在琴声里流淌的刚柔,都是比城墙更坚固的根基。
夜风拂过,城隍庙的铜铃轻轻作响。张远抬头望去,城墙上的新绿已蔓延开来,连断砖的缝隙里都挤满了青苔。远处的百家堂还亮着灯,老琴师的琴声混着孩子们的读书声,飘向夜空,像一首关于传承的歌谣。
他忽然想起那位青衫人。或许对方从未离开,只是化作了风,化作了雨,化作了孩子们心里的那点光。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让这点光,一代一代传下去,照亮整个武道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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