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澈看到,柜子的最底层,孤零零地躺着一个牛皮纸材质的档案袋。那档案袋的边角已经被磨得起了毛,颜色也因为年代久远而变成了深褐色,上面用红绳一圈圈地捆着,打了个死结。
“就是这个了。”王翰弯腰,有些吃力地将那个档案袋抱了出来,递给江澈。
入手一沉。
江澈差点没接稳。这东西的分量,远超他的想象,少说也有十几斤。
“省纺织印染厂退休职工信访案。”王翰拍了拍档案袋上的灰尘,念出了封皮上那行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最早的材料,是六年前的。这些年,陆陆续续又补充了一些,都在里面了。”
他看着江澈,语气变得严肃了些:“小江,这个案子,情况很复杂。前前后后,处里有四五位同志经手过,都没能形成一个明确的结论。主任的意思是,让你从头开始,把所有的材料重新梳理一遍,不要被之前的结论影响,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江澈抱着那个沉甸甸的档案袋,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王处。”
他抱着这颗“炸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整个办公室的氛围,已经恢复了正常。键盘的敲击声再次变得急促,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重新变回了那台精密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可江澈知道,从他接过这个档案袋的那一刻起,他已经被打上了“陈主任的人”和“硬骨头专啃户”的双重标签。
他将档案袋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给自己泡了杯茶。滚烫的开水冲入杯中,茶叶翻滚,舒展开来,一缕清香袅袅升起。
他需要冷静。
他两辈子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身处绝境,越不能自乱阵脚。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着热气,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整个办公室。
大部分人都在埋头工作,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老李在角落里摇头晃脑,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京剧的世界里。
只有一个人的反应,引起了他的注意。
坐在他斜对面,一个约莫三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打扮得很精致的女人,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恰好也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那女人的眼神很平静,甚至还对他善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微笑。
但江澈从那微笑里,读出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那不是同情,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种……看透一切的了然。
他记得王翰介绍过,这位叫刘敏,是处里的老资格,笔杆子很硬,人称“刘姐”。
江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里却暗自记下了这个人。
他喝了口茶,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心头的寒意。
躲是躲不掉了。
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伸出手,解开档案袋上那圈因为捆得太紧而几乎嵌入纸壳的红绳。
一沓沓厚薄不一、纸张颜色各异的材料,瞬间涌了出来,像是一座压抑已久的小型火山,喷薄而出,几乎占满了他的整个桌面。
有手写的信访信,字迹歪歪扭扭,带着泪痕和指印。
有打印的官方回复,措辞严谨,格式标准,每一份都盖着鲜红的刺眼的公章。
有各种政策文件、会议纪要、企业改制方案的复印件,上面画满了各种标记和批注。
还有一些发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站在工厂大门前,脸上洋溢着那个年代特有的、质朴的笑容。
江澈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信访信。
信是用那种最便宜的横格信纸写的,写信人叫李建国,是原省纺织印染厂的退休车间主任。信的内容很长,颠三倒四,充满了情绪化的表达。但核心诉求很明确:他们这批退休工人的养老金和医药费报销,在工厂破产改制后,就成了一笔糊涂账。地方社保局和接手工厂的新公司互相踢皮球,官司打了好几年,官样文章收了一抽屉,问题却始终得不到解决。
江澈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是一个典型的历史遗留问题,一滩标准的烂泥。牵扯到国企改制的阵痛、地方财政的困境、以及新旧政策的衔接漏洞。
这里面的每一个环节,都是一个死结。
难怪五六年都没人能啃下来。谁碰谁倒霉。
江澈叹了口气,继续往下翻。他需要先对整个案情有个大概的了解。
翻着翻着,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一张小小的、对折起来的便签纸,从一沓厚厚的法院判决书复印件中,悄无声息地滑落了出来,掉在他的手边。
这张便签纸的纸质和颜色,与档案袋里所有材料都格格不入。它很新,像是被人夹进去没多久。
江澈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没人注意他。
他伸出手,将那张便签纸捏了起来,缓缓展开。
纸上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一行用蓝色圆珠笔写的字。
字迹很潦草,甚至有些颤抖,像是写字的人在极度紧张和恐惧的状态下写下的。
“别查了,水太深,会淹死人。”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官场:我真不想当卷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