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颠簸的土路上卷起黄尘,陈默的指尖夹着那张薄薄的、发黄的领用单,纸张的触感粗糙,却仿佛有千斤重。
王富贵,前副镇长王建军的小舅子。
这条线索,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能打开过去的罪恶之门,但门后早已人去楼空。王建军倒了,这笔烂账,赵立德和新上位的王副镇长完全可以一笑置之,推说一句“历史遗留问题”,便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陈默很清楚,用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是行不通的。
但他要的,从来不是翻旧案。他要的是用这把旧钥匙,去探一探新锁孔的深浅。他就不信,这贪婪的戏码,换了演员,就不唱了。
普桑没有直接开回镇政府,而是在镇财政所门口停了下来。
夜幕降临,财政所的楼里只剩所长老李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陈默走进去时,老李正戴着老花镜,对着一堆账本奋笔疾书,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老李,还没下班呢?”陈默笑着走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哟,陈助理!”老李一见是陈默,连忙放下笔,又是递烟又是倒水,热情得有些过分,“您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陈默的账本上,财务所长老李欠他的人情值,经过上次敲山震虎后,一直稳稳地停在“50(敬畏有加)”这个不好不坏的数值上。
“没什么大事,就是刚从烂泥沟村回来,心里有点堵。”陈默没接他的烟,自顾自地拉了张椅子坐下,叹了口气。
“烂泥沟村?”老李的眼皮跳了一下,那地方的扶贫款项,他比谁都清楚是一笔糊涂账。
“是啊。”陈默将那张领用单随手放在桌上,像是无意之举,“去看了看前几年的扶贫养殖项目,感触很深呐。”
老李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地钉在那张写着“王富贵”名字的领用单上,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当然认得这张单子,当年这批款子,就是从他手里批出去的。
“陈……陈助理,这都是王建军在的时候搞的,跟我……我们财政所可没关系啊!”老李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我知道。”陈默摆了摆手,脸上看不出喜怒,“我不是来查账的。我只是在想,咱们镇的家底子就这么薄,每一分钱都该花在刀刃上。过去有些钱花得不明不白,导致现在我想给孙农他们那些真正干实事的人申请点经费,都捉襟见肘,真是让人痛心。”
他看着老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老李,你是在财政口干了一辈子的老人了,你跟我说句实话,咱们镇里,像‘红星良种猪繁育场’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供应商,现在还有没有?”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尖刀,直接抵在了老李的喉咙上。
说没有?那是欺上瞒下,万一陈默手里有别的证据,自己就是同谋。
说有?那是公然出卖现任领导,他一个快退休的老头子,怎么顶得住分管农业的王副镇长的雷霆之怒?
老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端着茶杯的手抖得水都洒了出来。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敲在人的心坎上。
“陈助理,您……您这不是为难我嘛……”老李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陈默笑了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李,我不是在为难你。刘镇长让我主抓秦氏集团的项目,又让我负责孙农的技术推广,这是信任,也是责任。我不想我这边辛辛苦苦地找投资、搞技术,那边却有人在背后不停地挖墙脚、捅刀子。这个家,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县长下午的电话你也听说了,全县的目光都盯着青石镇。这个时候,要是再出点什么岔子,别说我这个镇长助理,恐怕有些人连位子都坐不稳了。清理门户,宜早不宜迟啊。”
这番话,半是推心置腹,半是敲骨吸髓。老李听得浑身一颤,他听懂了陈默的潜台词。这是要动真格的了,而且是举着县长这面大旗。自己这艘破船,再不赶紧找个新码头靠岸,恐怕一个浪头过来就得翻。
“我……我想起来了!”老李一拍大腿,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前阵子,王副镇长不是搞了个什么‘测土配方’的试点项目嘛,说是要给几个村免费提供一批高效复合肥。前两天,发票刚报到我这儿来……”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从一堆票据里翻找起来,动作夸张得像个业余演员。终于,他抽出了一张发票,递到陈默面前,手指还不经意地在供应商一栏上点了点。
“陈助理,您看,就是这个。”
陈默接过发票,目光一凝。
发票的抬头,赫然写着“德贵农资服务部”。
而下面一栏,分管领导签字的地方,签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王德贵。
正是分管农业的王副镇长。
“德贵农资……王德贵……”陈默将两个名字并排念了出来,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老李,这名字,取得可真巧啊。”
老李擦了擦汗,讪笑道:“是……是挺巧的。听说,这个农资部的老板,是王副镇长老婆的亲弟弟。”
好一个一脉相承!
王建军用他小舅子的猪场骗扶贫款,王德贵就用他小舅子的农资部卖假化肥。这青石镇的副镇长位置,仿佛还带世袭的生意。
“这批化肥,花了多少钱?”
“十五万。”老李小声说,“说是进口原料,一吨要三千块。”
陈默心中冷笑,市面上最好的复合肥,一吨也不过两千出头。这又是将近一倍的差价。
“票我先拿走了,复印件就行。”陈默将发票折好,放进口袋。
“欸,好,好,我马上去复印。”老李如蒙大赦,颠颠地跑向复印机。
陈默看着他的背影,账本上,老李的人情值悄然从“50(敬畏有加)”变成了“60(主动示好)”。
走出财政所,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陈默却没有丝毫睡意,反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他拿到了新的线索,一根连接着现任副镇长的贪腐之线。
但一张发票,一个巧合的名字,还不足以将王德贵一击致命。他需要铁证,需要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铁证。
就像当年的病猪一样,他需要证明,这批价值十五万的“高效复合肥”,根本就是一堆不值钱的垃圾。
而能做这件事的,整个青石镇,只有一个人。
陈默发动汽车,没有回家,而是调转车头,朝着镇北农技站那间孤零零的实验室驶去。
他已经有了鱼饵,现在,他需要一位最顶尖的鉴定师,来告诉他,这鱼饵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剧毒。
ps:有了发票这个线索,陈默是会直接拿着它去质问王副镇长,还是会设下一个更精妙的局,让他自己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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