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明那句异常平静的问话,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破了保安室里刚刚缓和下来的空气。
那两个保安刚放松下来的肩膀又绷紧了,他们看着地上那个像烂泥一样的人,又看看自家主管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脸,觉得这出戏的转折,比县里剧团唱的《铡美案》还要精彩刺激。
陈默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
他刚刚用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将刘伟明从一头嗜血的野兽,变成了一个急于求医的病人。他甚至已经规划好了后续的每一步,如何利用信息差,将这个男人彻底拖入自己编织的泥潭。
可他漏算了一点。
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老江湖,一个能在大老板面前丢了五百万的宝贝却还能站在这里发号施令的主管,他的多疑,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这个问题,就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他所有伪装,直抵要害。
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怎么会知道县纪委书记?
这不合逻辑。
冷汗,比刚才挨打时流的血还要汹涌,瞬间浸透了陈默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刘伟明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暴虐和怀疑,而是多了一种审视,一种剖析,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真正价值和潜在风险。
此刻,任何一丝犹豫,任何一个不够完美的解释,都会让他万劫不复。
陈默的脑子飞速旋转,【人情账本】上,刘伟明那刚刚降下去的仇怨值,又开始隐隐地向上波动。
他猛地一抬头,脸上那副讨好的、怯懦的表情,瞬间被一种巨大的、仿佛天塌下来一般的惶恐所取代。他甚至忘了身上的剧痛,手脚并用地向后缩了缩,像是想躲开一个看不见的鬼。
“张……张书记?哪个张书记?”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无辜,仿佛刘伟明说的是某个天书上的名字。
这一招,叫“釜底抽薪”。你问我怎么知道,我就先让你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刘伟明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眉头皱得更深:“你刚才说的!青川县纪委的张书记!”
“啊?!”
陈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光了,比墙皮还白。
“纪……纪委的?我的天老爷!主管!主管我错了!”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也不管什么肋骨的剧痛了,挣扎着就要给刘伟明磕头,那架势,活像一个在公堂上被惊堂木吓破了胆的刁民。
“主管,我胡说的!我就是听村里人瞎传的!您可千万别当真,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他的哭喊声凄厉而真实,带着浓重的乡下口音,充满了对权力的原始恐惧。
刘伟明看着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心里的疑云,反倒被这突如其来的滑稽场面冲淡了几分。
“我们那儿小地方,屁大点事儿都能传上半年。”陈默一边干嚎,一边飞快地解释,语无伦次,却又偏偏细节丰富,“前几年,姚家峪隔壁镇上的那个姚所长被抓,那可是天大的新闻!十里八乡的,比过年还热闹!都说是县里来了个姓张的大官,铁面无私,谁的面子都不给,当场就把人给铐走了!”
他抹了一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的脸,继续道:“那个姚大泉,就是姚所长的亲叔。为了他侄子的事,头发都愁白了,见人就作揖,逢人就递烟,我们那一片儿谁不知道啊?我……我就是顺口那么一说,我哪知道那个张大官就是纪委的书记啊……我的妈呀,纪委……那不是专门抓大官的吗?”
说到这里,他仿佛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神里充满了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主管……我……我是不是闯天大的祸了?您……您不会把我交出去给那个张书记吧?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死了不要紧,我爹妈可怎么办啊……”
这番表演,堪称完美。
它将一个关键的信息,包裹在了一大堆看似真实可信的乡野八卦之中。它合情合理地解释了信息的来源——小地方的流言蜚语。更重要的是,它通过极度的恐慌和无知,成功地将陈默自己从一个“知情者”,打回了一个“无意中泄露天机的蠢货”的原形。
刘伟明看着在地上抖成一团的陈默,眼神里的审视和剖析,终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根深蒂固的鄙夷和不屑。
他终于放心了。
原来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过江龙,就是一条有点小聪明的土泥鳅。知道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却根本不懂这些事背后的分量。
“闯祸?就凭你?”刘伟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一脚踢在陈默的肩膀上,当然,他刻意收了力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也配闯祸?给老子闭嘴!”
优越感,重新回到了刘伟明的身上。他感觉自己又一次掌控了局面。
他不再理会地上的陈默,走到一旁,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变得狠厉而简洁。
“猴子,带上阿彪,去这个地址,青川县,落雁镇,姚家峪村。”他看了一眼那张纸条,一字一顿地念道,“找一个叫姚大泉的老头。给我弄几坛他家地窖里埋了三年的秋后头道高粱酒。记住,黑陶坛,红泥封口,上面有个‘姚’字印。不管用什么办法,天亮之前,我要见到酒!”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刘伟明挂断电话,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默,像看一条暂时还有用的狗。
“你,在找到那尊观音之前,哪儿也别想去。”
他冲着门口一个一直没敢作声的保安招了招手,那保安长得人高马大,一脸横肉,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阿虎,带他去三楼的员工休息室,让医务室的老王过去给他看看伤。”刘伟明吩咐道,“吃的喝的给他管够,但是,人不能离开你视线半步,听见没?要是让他跑了,老子把你腿打断!”
“是!主管!”那个叫阿虎的保安一个立正,声音洪亮。
陈默被阿虎像拎小鸡一样从地上拎起来,他很配合地装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半边身子都靠在阿虎身上,还不忘回头冲刘伟明投去一个感激涕零的、无比谄媚的眼神。
刘伟明厌恶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滚。
三楼的员工休息室,其实就是一个带独立卫生间的小单间,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条件比保安室好了不知多少倍。
阿虎把陈默扔在床上,就跟一尊门神似的堵在了门口,掏出手机开始刷短视频,外放的声音震耳欲聋。
陈默躺在床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剧烈的疼痛从肋骨和脸颊传来,但他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打开了脑海中的【人情账本】。
【刘伟明,对您仇怨值:180(厌恶、猜忌)】
【利用值:850(重要、短期内不可或缺)】
仇怨值降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而利用值则飙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成了。
他用自己的血肉和尊严,用一场堪称影帝级别的表演,硬生生在绝境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成功地将刘伟明这把刀,对准了自己根本不认识的、远在百里之外的“姚大泉”。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恐惧。
那是一场豪赌。
他赌那个叫姚家峪的村子里,真的有酿酒的传统。
他赌刘伟明派去的这几个地痞流氓,能在那个陌生的村庄里,用某种方式,真的搞到符合他描述的酒。
他赌那个素未谋面的拾荒老人姚青山,他的老家,藏着能让他活下去的秘密。
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等待他的,将是刘伟明十倍、百倍的怒火。
陈默的后心,又一次被冷汗浸湿。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刘伟明去而复返,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阴沉,手里拿着陈默那个被摔坏了屏幕的破旧手机。
“我找人查了你入职时留的家庭电话,是个空号。”
刘伟明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他走到床边,俯下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默。
“我的兄弟已经在去姚家峪的路上了,在他们带着酒回来之前,你最好给老子老实点。”
他顿了顿,脸上忽然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再聊聊。”
“跟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吧。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你还有个妹妹,在凤凰市一中上学,对吧?”
“我这个人,就喜欢交朋友。说不定,我还能替你……好好‘照顾照顾’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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