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起草坪上散落的餐巾,像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在狼藉的宴会残骸中仓皇飞舞。
那栋童话城堡般的主楼,灯光已经熄灭了大半,只留下几盏昏黄的壁灯,将夜色衬得愈发深沉。
“那么,你,想不想亲手来调配一次……鱼饵?”
夜莺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刺破了陈默耳边所有的杂音。
陈默低头,看着手中那把冰凉的、刀尖圆润的道具匕首。这件象征着他今晚全部屈辱的纪念品,此刻在他掌心,竟有千斤之重。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用拇指的指腹,在那光滑的假刀刃上,来回摩挲。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却仿佛在打磨着自己心中那把真正锋利的刀。
“夜院长,”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口无波的古井,“你用一个假的鱼钩,来测试一条鱼的胆量。现在,你又想让这条刚刚上过当的鱼,帮你去配鱼饵?”
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纯粹的、冷到骨子里的嘲弄。
“你就不怕,我在这鱼饵里,给你下满毒药吗?”
夜莺笑了。
她似乎很喜欢陈默此刻的反应。那不是一个被戏耍后无能狂怒的莽夫,也不是一个被吓破了胆点头哈腰的懦夫。而是一头被激怒后,收敛起所有爪牙,用冰冷的眼神与猎人对峙的孤狼。
“只有敢咬空钩的鱼,才配吃真正的饵料。”她走上前,从陈默手中,将那把匕首抽了回去,随手扔给了身后的助理。
“也只有懂得在饵料里下毒的鱼,才有资格,和我坐在一张桌子上,讨论如何喂饱整个鱼缸。”
她的话,等于承认了陈-默的价值。
她需要的,不是一条听话的狗,而是一个同样心狠手辣、懂得利用规则的盟友。
夜莺从自己那只精致的黑色手包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卡片。
通体漆黑,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既有金属的冷硬质感,又有黑曜石般温润的光泽。卡片上没有任何文字或数字,只在正中央,用一种更深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蚀刻着一只展翅的夜莺。
图案的线条极为简约,却勾勒出一种振翅欲飞、刺破暗夜的凌厉动态。
“陈默,”她再次直呼他的名字,神情严肃,像是在进行一场古老的仪式,“你通过了测试。从今天起,你就是‘夜莺’的朋友。”
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是客户。”
她将那张黑色的卡片,递到陈默面前。
“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情报,人脉,渠道……只要你付得起价钱。”
陈默看着那张卡片。
它静静地躺在夜莺那白玉般的手掌上,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他知道,一旦接过来,他就等于和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女人,签订了一份没有文字的契约。他将获得窥探黑暗的眼睛,但同时,他自己也必须踏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脑海中的【人情账本】无声地翻动着,关于夜莺的那一页,不再是一片空白。
一行新的文字,缓缓浮现。
【姓名:夜莺】
【关系:交易伙伴(初级)】
【备注:高风险,高回报。对方已认可你的价值,开启初级交易权限。每一次交易,都将重塑你们之间的关系。】
没有具体的人情值,也没有仇怨值。只有冷冰冰的“交易”二字。
陈默伸出手,接过了那张卡片。
卡片入手,一片冰凉,却又异常沉重。
“价钱是什么?”他问。
“价钱,就是人情。”夜莺的回答,让陈默的心头猛地一震,“我帮你办一件事,你欠我一份人情。你帮我办一件事,我还你一份人情。我们之间,只算这笔账。”
她竟然,也懂人情账。
陈默瞬间明白了,她的那套法则,与自己的【人情账本】,在底层逻辑上,竟然是相通的。只不过,自己的账本是神秘的系统,而她的账本,是她自己。
她,就是一本活生生的,行走在人间的【人情账本】。
“很公平。”陈默将那张黑色的卡片收进了西装的内袋,那个位置,紧贴着他的心脏。
夜莺看着他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记住,这张卡,本身没有任何功能。它只是一个信物。”她淡淡地说道,“当你想联系我的时候,只需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看着它,心里想着你要问的问题。我,自然会知道。”
这番话,已经超出了科学的范畴,带着一丝玄学的味道。
但陈默信了。
能让【人情账本】都失效的女人,拥有什么样的能力,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好了,今晚的戏,演完了。”夜莺转身,准备离开这片狼藉的舞台,她的声音里,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送你的第一个消息,免费。”
陈默的神经,再次绷紧。
“你那个深化改革领导小组,我看了名单。张海峰,方正,钱理……一群被拔了牙的老虎,被废了武功的高手。你想用他们,来撬动王启年留下的那个烂摊子。”
夜莺的脚步没有停,她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
“很有趣的组合。但是,你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她走到舞台边缘,即将步入黑暗的前一刻,回过头,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幽幽地看着陈默。
“张海峰当年死咬着不放的那个市建委副主任,刘国富。就在今天下午,因为‘证据不足’,已经被无罪释放了。”
“他出来了。而且,是王启年最大的政敌,常务副市长李建斌,亲自去看守所接的人。”
说完,她没有再给陈默任何反应的时间,身影一转,便彻底融入了舞台后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句轻飘飘的话,如同一颗炸雷,在陈默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刘国富,出来了。
被李建斌,接走了。
陈默站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夜风吹得他衣袂翻飞,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
一股比刚才被测试时更加强烈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个李建斌!
王启年刚刚倒台,尸骨未寒,他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布局了。
他放出刘国富这只疯狗,目的不言而喻。
刘国富当年被张海峰查得家破人亡,对张海峰恨之入骨。而张海峰,现在是自己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
李建斌放出刘国富,就是要让他来咬张海峰,咬自己这个所谓的“改革小组”!
他这是在向自己,向市委书记周良安,公然宣战!
陈默掏出那张黑色的夜莺卡片。
卡片冰凉的触感,让他那颗因愤怒而燥热的心,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夜莺送给他的这份“开业大礼”,到底有多重。
她不仅告诉了他一个足以致命的情报,更重要的是,她用这个情报,向他展示了这张卡片,这个情报网络,到底有多么恐怖的价值。
他刚刚组建的团队,还没来得及出鞘,敌人的刀,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而他,如果不是因为今晚的这场“测试”,此刻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准备着自己的计划。
陈默将卡片放回口袋,转身走下舞台。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办公室。
他开着那辆黑色的帕萨特,驶出了星光孤儿院,在空无一人的郊区公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
车窗开着,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得他愈发清醒。
他在复盘。
复盘今晚的每一个细节,复盘与夜莺的每一次交锋,复盘凤凰市如今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李建斌,常务副市长,本土派的代表人物。
周良安,市委书记,空降派的领袖。
自己,是周良安手中的一把刀。
而李建斌,现在也拔出了他的刀——刘国富。
两把刀,还没有正式交锋,刀鞘摩擦的火星,已经迸发了出来。
而在这两派的斗争之下,还有夜莺,这个潜伏在水面下的巨兽,她看似中立,却又无处不在,用她的情报,搅动着风云,不知在图谋着什么。
这盘棋,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要危险得多。
车子不知不觉,开到了市纪委的家属大院门口。
陈默将车停在路边的阴影里,熄了火。
他看着其中一栋楼,四楼的一个窗户,还亮着灯。
那是张海峰的家。
陈默没有下车,也没有打电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看着那扇窗。
他能想象得到,此刻的张海峰,或许正坐在书房里,翻阅着刘国富那已经泛黄的卷宗,摩拳擦掌,准备着一雪前耻。
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仇人,已经出狱了。
他更不知道,一张针对他的,甚至针对他家人的网,已经悄然张开。
陈默拿出手机,找到了张海峰的号码。
他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现在告诉他?
告诉他刘国富出来了,而且是被李副市长亲自保出来的?
以张海峰那刚烈如火的性子,他会怎么做?
他会立刻暴怒,会不管不顾地冲去找李建斌理论,甚至会做出更不理智的事情。
那样一来,就彻底落入了李建斌的圈套。
一个“冲击市领导”的罪名,就足以让张海峰万劫不复,让自己的改革小组,胎死腹中。
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这么直白地告诉他。
陈默删掉了拨号记录,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起来,他给张海峰发了一条短信。
“海峰主任,夜深了,早点休息。刘国富的案子,牵扯很深,不要急于求成。先从外围查起,特别是,查一查当年给刘国富做‘资产转移’的那些人。记住,打蛇,要先拔了它的毒牙。”
发完短信,陈默没有再停留,发动车子,悄然离去。
他知道,以张海峰的敏锐,一定能从自己这句“打蛇先拔牙”的提醒中,品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这,就够了。
回到市委分的单身宿舍,已经是凌晨三点。
陈默冲了个冷水澡,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略显疲惫,但眼神却亮得吓人的自己。
他拿出那张黑色的夜莺卡片。
他看着卡片上那只展翅的夜莺,心里,第一次,主动向这张卡片,发出了一个问题。
“李建斌,他的弱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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