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星海市,空气中已有了几分早春的湿润暖意。飞往京城的航班在万米高空平稳穿行,舷窗外是棉絮般堆叠的云海,被日光照得金光璀璨。
陆远靠在座椅上,阖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他没有看窗外的风景,也没有翻阅面前的文件。同行的几位来自星海市的人大代表,正低声交流着对此次会议的期待,话题围绕着争取国家政策支持、汇报本地发展成果,气氛轻松而热烈。
没有人打扰他。
在众人眼中,这位年轻的市长似乎从登机开始就显得有些疲惫,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意。这很正常,作为一市之长,又肩负着国家级新区的建设重任,日理万机,出发前想必又是连轴转了好几天。
只有陆远自己知道,他的精神正前所未有地紧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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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脑中,系统面板正散发着幽微的光。
【角色卡已选定:为民请命的孤臣。】
【角色深度解析:此角色非单一情绪的展现,而是一种复合状态。外在需呈现“忧”,为国计民生而忧,为苍生疾苦而忧,此为“孤臣”之形;内在需积蓄“愤”,对草菅人命的愤,对官僚麻木的愤,此为“请命”之核。】
【表演要点:言语需减少,以沉默代替空谈;眼神需沉郁,以疲惫承载重量;行动需执拗,于无声处见惊雷。】
陆远没有立刻进入状态。他像一个经验老到的演员,在上台前,将自己放空,仔细体味着角色的每一个层次。他不是要去“演”一个忧国忧民的官员,从这一刻起,他必须“是”这个人。
那三百二十一条人命,那十几本死亡笔记,就是他最深刻的“角色背景”。石清源那双燃烧着最后希望的眼睛,就是他无法卸下的“舞台监督”。
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一股干燥而凛冽的北风迎面扑来,瞬间吹散了南方的湿润空气。前来接机的中办车辆早已等候在停机坪,庄重的仪式感,提醒着每一个人,他们已经进入了中国的政治心脏。
代表们被统一安排在京西宾馆,一座见证了共和国半个多世纪风云的建筑。走廊里铺着厚重的红色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空气中安静得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回响。服务人员身姿笔挺,目不斜视,每一个微笑都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陆远分到的房间在七楼,窗户正对着一片静谧的院落。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放下行李就去餐厅或者找相熟的代表串门,而是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
他从一个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U盘里,调出了李默团队传来的资料。
没有声音,只有一帧帧无声的画面。
“奠酒店”门口,那个满脸悲戚的中年女人攥着冥币,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社区诊所里,几个老人一边输液,一边木然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桌上的药瓶比他们一下午说的话还多。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用粉笔在地上画着跳房子的格子,她画得很用力,但画出的线条却歪歪扭扭,因为她的一条腿,已经因为化疗而有些萎缩。
镜头最后,定格在一张全家福上。照片里的少年抱着篮球,笑得像夏日正午的太阳。而现实中,这张照片被摆放在一个简陋的灵位前,旁边,是石清源布满皱纹和泪痕的脸。
陆远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那张平静的脸。他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了一片冰凉的湿润。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他没有擦,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任由那些无声的画面在心里反复冲刷,将自己彻底浸透在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土地的悲伤里。
这,就是“入戏”。
当晚,省代表团举行了第一次集体会议,由省长赵立春亲自主持。会议主要是统一思想,强调纪律。
陆远坐在后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全程没有发言,只是低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赵立春在台上讲话时,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陆远的方向。他发现,这个一向锐气逼人的年轻人,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他安静得像一块石头,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旁人无法进入的氛围里,那副金丝眼镜背后,眼神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
“……希望大家在会议期间,多思考,多建言,为我们省的发展争取更多的支持。但同时,也要顾全大局,一切行动听指挥。”赵立春的结束语意有所指。
会议结束,代表们三三两两地离开。省会市长特意走过来,拍了拍陆远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陆市长,这次来北京,准备了什么大项目要向中央汇报?可得给我们兄弟市留口汤喝啊。”
陆远抬起头,缓缓地推了一下眼镜,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没什么大项目,就是……带了点我们星海市基层的老百姓,最真实的一些声音和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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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但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沉重感,让那位市长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讪讪地笑了笑,便走开了。
深夜。
京西宾馆的灯火次第熄灭,整座城市都沉入了梦乡。
陆远的房间里,台灯的光却是亮的。灯光下,他摊开了一叠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议案”抬头的稿纸。
他没有立刻动笔。
他先是将那三百二十一个名字,用最工整的字迹,一笔一划地誊抄在一张白纸上。
王建国,男,五十四岁,肝癌。
陈秀兰,女,四十八岁,肺癌。
李卫东,男,九岁,白血病。
……
每一个名字落下,都像是在他心上刻下一道痕。当最后一个名字写完,那张纸已经承载了无法承受的重量。
然后,他开始书写议案的正文。
他没有选择系统提供的任何一个单一角色,而是将它们揉碎了,化入自己的笔端。
他的开篇,是【理性的谏官】。
“关于对大型工业企业周边区域居民健康状况进行独立第三方强制性普查,并建立终身健康追踪档案的建议。”
标题冷静、客观、专业,找不到任何情绪化的字眼。
正文部分,他引用了国内外关于工业污染与特定癌症发病率关联性的多篇权威学术论文,列举了详尽的数据模型,论证了建立这样一套独立监测与普查机制的必要性与紧迫性。他甚至设计了一套初步的执行方案,从资金来源、机构设置到数据管理,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如果只看到这里,这只是一份高质量的、具有前瞻性的政策建议。
但紧接着,笔锋一转,【悲情的孤臣】登场了。
他以星海市为例,用一种极其克制又饱含痛心的笔触,描述了“癌症村”的客观存在。他没有直接点名星钢,而是将其隐去,用“我市某特大型重工业企业”来代替。
“……据不完全统计,在该企业生活区的特定几栋居民楼内,近十年内,居民的癌症发病率与死亡率,呈现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异常聚集。笔者在基层调研中,亲眼所见,有黄口小儿因血癌夭折,有青壮劳力因肺癌倒下,亦有耄耋老人缠绵病榻,咳喘至死。民之多艰,一至于此!”
写到这里,他的笔尖微微颤抖。
最后,在附件部分,他将那三百二十一个人的名单,以及那张画满了红色血点般的地图,作为核心证据,附于其后。
当所有文字都落下,他为这份议案加上了最后一句话,这是【愤怒的代言人】的呐喊。
“经济的发展,绝不能以牺牲任何一个公民的生命为代价。当发展带来的利润沾满了人民的血泪,这样的发展,我们不要!”
落款,是他的名字。
——全国人大代表,陆远。
他将厚厚的一叠稿纸整理好,每一个页脚都仔细对齐。他没有立刻去打印,只是摩挲着稿纸的边缘,感受着那上面承载的重量。
他知道,这份议案一旦提交,就再无转圜的余地。它将是一颗投入中国政坛这片深湖的巨石,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无人可以预料。他将直面来自省里,甚至更高层面的巨大压力。他的政治生涯,很可能就此终结。
但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格子的模样。
陆远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代表团会务组。
“您好,这里是会务组。”
“你好,我是星海市代表陆远。”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我想确认一下,我们省代表团的媒体开放日,安排在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陆代表您好,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后天上午九点,在人民大会堂三楼的河南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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