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口锅,刷干净。”
张宁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沙哑,在山谷里不轻不重地荡开。
如果说,任命她为统领是一块砸进湖心的巨石,那么这道命令,就是石头沉底后,悄然泛起的一圈涟漪。它看似微不足道,却精准地拂过了在场每一个男人的脸。
王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硬是把一丝笑意憋了回去。他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目光饶有兴致地投向了钱大麻子那几个人。
而钱大麻子和他那几个侥幸活下来的弟兄,脸上的表情可就精彩多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荒谬、屈辱、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刷锅?
他们是刀口舔血的山贼,是杀人不眨眼的汉子。他们可以被杀,可以被打,甚至可以跪下磕头,但让他们去刷锅?还是刷一口刚刚煮过他们同伴“断头饭”的锅?
这比直接抽他们一顿鞭子,还要让人难受。
钱大麻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李玄。
那位年轻的公子,正靠在一块大石上,手里把玩着一柄从山贼尸体上缴获的匕首,姿态悠闲,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他越是这样,钱大麻子心里就越是发毛。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这把匕首下一刻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脖子上。
“妈的,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统领的话吗?”一个机灵点的山贼,狠狠一跺脚,压低了声音对钱大麻子吼道,“想死别拉着我们!”
钱大麻子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跟活命比起来,脸面算个屁。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闷着头,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口黑漆漆的大铁锅。锅里还残留着一层厚厚的、已经开始凝固的肉粥,油腻腻的,散发着一股食物腐败前的古怪甜香。
他从旁边捡起一把破旧的炊帚,舀了一瓢冷水倒进去,然后就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刷锅。
“哗啦……刺啦……”
炊帚与锅底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钱大麻子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那动作不像是在刷锅,倒像是在跟谁搏命。锅壁被他刮得“嘎吱”作响,仿佛在替他申诉着无声的屈辱。
其他几个山贼见状,也纷纷上前,有的找来抹布,有的帮忙换水,一个个低着头,沉默地干着活。
这幅画面,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一口锅,干着最是婆婆妈妈的活计。那倒映在浑浊锅水里的,是他们一张张麻木又憋屈的脸。
张宁站在不远处,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的一道命令,竟会造成这样的效果。看着那群昨天还耀武扬威的男人,此刻温顺得像一群被拔了牙的老虎,她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奇异的感觉。那感觉,一半是掌控局面的快意,另一半,则是对自己能否驾驭这份权力的深深忧虑。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李玄。
李玄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眼神,像是在说:看,其实很简单。
张宁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山谷里的分工,在一种无声的默契中有序地进行着。
王武带着几个山贼,在山谷的下风口处挖着坑。铁锹铲进土里的声音,沉闷而规律。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那些山贼干得格外卖力,仿佛要把对死亡的恐惧,全都宣泄在这片土地里。
另一边,小翠则带着少女们,将散落的碗筷收拾起来,又点起一堆火烧着热水。她们的动作很轻,彼此间用眼神和手势交流,像一群受惊后重新聚拢的鸟雀。热水的蒸汽升腾起来,驱散了些许血腥与寒意,也让她们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活人的血色。
一边是埋葬死亡,一边是清洗污秽,迎接新生。
生与死,毁灭与重建,在这小小的山谷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李玄没有去管这些琐事,他信步走进了黑风寨的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粮食混合的味道。他随手拿起一把环首刀,目光一凝。
【洞察】
【物品:制式环首刀】
【词条:粗制滥造(灰色)、易卷刃(负面,灰色)】
他嫌弃地扔下,又拿起一副皮甲。
【物品:破旧的皮甲】
【词条:勉强防御(白色)、多处破损(负面,灰色)】
一连看了几样,都是些不入流的凡品。李玄也不失望,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指望他们能有什么宝贝。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仓库角落里的一只不起眼的木箱上。箱子上了锁,看起来很沉重。
王武不在,李玄也懒得费劲去砸。他伸出手,轻轻按在锁扣上,心念一动。
【编辑】
他选中锁芯内部一个极其微小的金属构件,将其词条【坚固】临时修改为【脆弱】。
只听“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把看起来牢固的铜锁,应声而开。
李玄掀开箱盖,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金银财宝,而是一堆码放整齐的竹简和几封用油纸包好的信件。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拆开。信上的字迹潦草,内容却让他眉毛一挑。
这是一封牛霸天写给别人的信,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信中的内容,大致是说他最近抓到了一批“上等货色”,姿色绝佳,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并约定了交易地点和暗号。
而信的落款,是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名字——“河内,张杨”。
张杨,上党太守,后来位列诸侯之一,虽然算不上一线大佬,却也是一方豪强。没想到,这黑风寨的牛霸天,竟然还和这种人物有勾结,做的还是贩卖人口的勾当。
李玄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一条条看不见的线,将这些大人物与底层的罪恶,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而他,就是那个准备剪断所有线,再重新编织一张新网的人。
夜幕,缓缓降临。
山谷里燃起了几堆篝火,跳动的火焰,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忽明忽暗。
尸体已经掩埋,锅碗已经洗净,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玄字营的第一天,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即将过去。
钱大麻子等人缩在火堆旁,不敢高声说话,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的那群少女。而少女们则紧紧地围在张宁身边,低声交谈着,仿佛那里才是唯一能给她们带来安全感的港湾。
两个泾渭分明的团体,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王武抱着刀,像一尊门神,守在李玄身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全场。
就在这时,李玄站起了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径直走到了张宁的面前。
张宁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她身后的少女们也纷纷噤声,像一群面对老师的学生。
“今天,感觉如何?”李玄开口问道,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还……还好。”张宁有些局促地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一天的感受,那感觉太过复杂。
“是吗?”李玄不置可否,他忽然换了个问题,“我问你,下午埋人的时候,你去看过吗?”
张宁一愣,摇了摇头:“没有,我让王副统领去处理了。”
“那你,下令让他们挖多深了吗?”李玄继续追问。
“……”张宁彻底愣住了,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她只是下令“埋了”,至于怎么埋,埋多深,她根本没有考虑过。
李玄看着她茫然的表情,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冷了几分。
“你没有。所以他们只会随便挖个坑,草草掩埋。不出三日,山里的野狼就能循着血腥味,把那些尸体重新刨出来,啃得七零八落。再过半月,腐烂的尸身会污染这附近唯一的水源,一场瘟疫,就能让你这支刚刚成立的‘玄字营’,死得一个不剩。”
李玄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张宁的心上。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统领的命令,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李玄的目光扫过她,又扫过她身后那些同样面露惊恐的少女,“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必须精准,周全,不能给下面的人留下任何可以偷懒或是误解的余地。因为你任何一点疏忽,付出的代价,可能就是所有人的性命。”
“你以为我让你当这个统领,是让你站在这里,接受别人的服从吗?”
“我是在让你,把所有人的命,都扛在你自己肩上。”
李玄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冷得像冰。
“现在,你还觉得,当这个统领,‘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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