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之内,空气仿佛被李玄那句轻飘飘的反问抽成了真空。
杨弘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换上了一层死灰。他额角渗出的冷汗,已经不再是涔涔而下,而是汇成了一道水线,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滑落,滴在他那身华贵的锦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不是傻子。相反,能混到袁术主簿的位置,察言观色、揣摩上意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正因如此,他才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李玄这个提议背后,那淬了剧毒的刀锋。
公文?盖着后将军大印的公文?
白纸黑字写明,要强行征调一批已经公开赠予友军的粮草?
这哪里是公文,这分明就是一份递给天下人的状纸,一份将袁术“公报私仇”、“出尔反尔”、“心胸狭隘”、“破坏联盟”等罪名,亲手画押的铁证!
他若是真敢回去求这份公文,恐怕还没等他走出袁术的大帐,就会被暴怒的后将军亲手砍了,以泄心头之恨。可他若是要不到公文,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他又该如何向那位睚眦必报的主公交代?
一瞬间,杨弘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前后左右,皆是绝路。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脸上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甚至带着几分“求知若渴”的笑容,可在他眼里,这笑容比帐外最锋利的刀斧还要冰冷,还要致命。
他不是在服软,他是在杀人!用一种看不见血的方式,将他杨弘,乃至他背后的后将军袁术,逼到了悬崖边上。
“怎么?”李玄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了,他向前又凑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为什么机密大事出谋划策,“杨主簿,莫非……此事有什么难处?不应该啊。后将军乃联盟钱粮总管,调度粮草,不是天经地义吗?有公文在手,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难道……难道后将军此举,并非为了公事?”
他每多说一个字,杨弘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帐内,王武已经看明白了,他抱着胳膊,靠在一根柱子上,极力忍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憋得满脸通红。张宁则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看着李玄的背影,那双清冷的凤目之中,异彩连连。她原以为李玄会用强硬的手段顶回去,却没想到,他用的,是比任何强硬手段都更加诛心的计策。
“不……不是……”杨弘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此事……此事体大,将军……后将军只是……只是想提醒一下李将军,凡事要按规矩来,并无他意……”
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试图为自己,也为袁术找一个台阶下。
“哦,原来是提醒啊。”李玄恍然大悟,随即一脸感激地对着杨弘一拱手,“那可真是太感谢后将军的提点了!也多谢杨主簿亲自跑这一趟。王武!”
“在!”王武强忍笑意,大声应道。
“还不快给杨主簿看座上茶!”李玄一脸热情地说道,“杨主簿为我等之事操劳,一路辛苦。来人,把我从家乡带来的最好的茶叶泡上,给杨主簿润润喉!”
“噗……”王武终究是没憋住,笑出了声,但很快又用一声剧烈的咳嗽掩盖了过去,“是!主公!俺这就去!”
杨弘哪里还敢喝什么茶,他现在只想立刻从这个让他浑身发冷的地方消失。
“不……不必了!”他连连摆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既然……既然李将军已经明白了后将军的苦心,那……那在下便可以回去复命了。告辞,告辞!”
说完,他像是生怕李玄再留他,转身便朝帐外快步走去,那脚步之仓皇,与来时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判若两人。
“哎,杨主簿,您的令箭!”李玄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
杨弘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回头看了一眼案上那枚代表着后将军权威的令箭,只觉得它此刻无比的烫手。他一咬牙,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杨弘狼狈的背影消失在辕门外,王武终于再也忍不住,扶着柱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主公,您……您可真是……太损了!俺就没见过这么憋屈的!哈哈哈哈!”
李玄捡起案上的令箭,在手里抛了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转头看向张宁,却见她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里,有欣赏,有好奇,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兵不血刃,攻心为上。”李玄将令箭随手丢在案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仿佛是为这场无声的交锋,画上了一个句号。“对付聪明人,要用阳谋。对付蠢货,顺着他的愚蠢,给他挖一个自己跳下去的坑,就足够了。”
……
袁术的闹剧,并未在联军之中掀起太大的波澜,它就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仅仅在少数人的心中激起了几圈涟漪,便迅速沉寂下去。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很快便被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所吸引。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联军大营的寂静便被震天的鼓声所打破。
孙坚,在得到了李玄毫无保留的粮草支援后,再无任何后顾之忧。这位江东猛虎积攒了一夜的战意,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全军,开拔!”
中军帐前,孙坚身披烂银铠,手持古锭刀,跨坐于花鬃马上,声如洪钟。
“嗷——!”
万余江东子弟兵齐声怒吼,声震四野。他们士气高昂,人人眼中都燃烧着复仇与建功立业的火焰。昨日的憋屈与羞辱,早已化作了此刻砍向敌人的无尽动力。
大军如潮水般涌出营寨,向西开进。一面绣着“孙”字的大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一马当先,直指董卓在关东的第一道屏障——汜水关。
李玄率领着两百玄甲军,跟在联军大队的后方。他没有去抢孙坚的风头,只是平静地履行着一个盟友的职责。
他的营地已经与孙坚的营地合并一处,粮草辎重由两军共同看管,伙夫们也聚在一起造饭,看上去亲密无间,宛如一体。这种姿态,让联军中其他诸侯,尤其是曹操,看得更加心惊。
“主公,您看孙文台这气势,与昨日判若两人啊。”夏侯惇骑在马上,在曹操身边低声说道。
曹操眯着眼,看着前方那条由刀枪与旗帜组成的钢铁洪流,没有说话。他知道,改变这一切的,不是孙坚,而是那个此刻正跟在队伍末尾,仿佛局外人一般的年轻人。
“传令下去,”曹操的声音很轻,“让各部安营扎寨,稳固防线,但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另外,派最好的斥候,盯紧汜水关的方向。”
他有一种预感,这场战争的走向,已经开始偏离所有人的预料。
大军行进了约莫半日,前方地势开始变得险峻起来。两山夹峙,中间惟余一条通道,地势愈发收窄,仿佛一个巨大的瓶颈。而在那瓶颈的尽头,一座雄关,如同一头远古巨兽,横亘在天地之间。
那便是汜水关。
关墙以青灰色的巨石垒砌而成,高大巍峨,在日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城墙之上,旌旗密布,密密麻麻的西凉士卒如同蚁群,手持弓弩,严阵以待。一股肃杀、压抑的气息,隔着数里之遥,便扑面而来,让联军前军的喧哗声,都为之降低了许多。
孙坚勒住战马,大军随之停下。他抬起头,目光如刀,直刺关城之上。
就在这时,关墙垛口处,出现了一个极其高大魁梧的身影。那人身穿重甲,头戴束发金冠,手按腰间长刀,身形如山,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悍之气。
他似乎是注意到了关下联军的阵列,嘴角咧开一个充满轻蔑的笑容,随即,他竟是旁若无人地朝着关下,吐了一口唾沫。
这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瞬间点燃了江东军的怒火。
“狗贼安敢!”
“杀上去!宰了这厮!”
孙坚身后的将校们纷纷怒喝。
孙坚缓缓抬起了手,制止了身后的骚动。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关上那人身旁的一面将旗上。
那面黑色的旗帜上,用苍劲的笔法,绣着一个斗大的——“华”字。
“华雄……”孙坚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
他知道,董卓麾下,除了那个号称天下无双的吕布,便属此人最为骁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军对垒,兵临城下。
一场血战,已是避无可避。
而就在联军大营之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汜水关方向时,却无人注意到,后将军袁术的营帐中,派出的第二名使者,没有去李玄的营地,也没有去孙坚的营地,而是悄悄地,绕向了济北相鲍信的营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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