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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的骄傲。”
这五个字,像五片最轻的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却带着足以压垮整座山脉的重量。
它们落下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失声了。
时间仿佛被我那一声断喝撕开了一道口子,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动作,都被吸进了那道漆黑的裂缝里。我面前的袁瑶,那张曾经写满了疯狂与怨毒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片纯粹的、被抽干了所有色彩的空白。
她眼中的火焰熄灭了。
那簇被逼到绝境后,燃烧着自毁倾向的惨烈火焰,就在我冰冷的注视下,一寸寸地暗淡下去,最后只剩下一捧冰冷的、灰白的余烬。她的身体,像一尊被抽走了内部所有支架的瓷器,虽然还维持着人形,却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那与生俱来的,被袁氏四世三公的荣光喂养大的傲气,被我用最粗暴的方式,连根拔起,摔在地上,然后用脚,狠狠地碾成了粉末。
她完了。
我心里清楚地知道。
至少在这一刻,这个名为袁瑶的女人,她的人格,她的精神,都被我彻底击垮了。
她呆呆地看着我,那双漂亮的杏眼里,不再有恨,不再有怒,甚至不再有屈辱,只剩下一种最原始的、面对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时,所产生的、近乎于本能的茫然与恐惧。
这种感觉,我其实很熟悉。
就像前世在动物园里,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到老虎时一样。你知道它很危险,你知道它能轻易撕碎你,但那种恐惧并非来自于直接的威胁,而是源于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的压制。你无法反抗,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此刻,我就是那头老虎。
而她,就是那个隔着玻璃,却依旧被吓得手脚发软的游客。
这感觉……很奇妙。
那股盘踞在我胸口多日的烦躁与憋闷,随着刚才那一声怒吼,被宣泄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我的意志在运转。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我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很爽。
但爽过之后,一丝后知后觉的寒意,又从脚底板慢慢地爬了上来。
我干了什么?
我一个只想躺平的咸鱼,刚刚当着刘备、关羽、张飞的面,把一个亡国公主骂得精神崩溃,还顺便把江东郡主给镇住了?
这……这人设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我内心的小人开始疯狂挠墙。完蛋了,这下彻底装不下去了。我那与世无争、人畜无害的咸鱼形象,怕是和我那回不去的现代社会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就在我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周围那凝固的空气,终于开始重新流动。
我能感觉到,身侧的孙尚香,那股凌厉的、仿佛要刺破苍穹的剑气,已经悄然收敛了。她握着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垂了下去。她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探究、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她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前几天还被她摁在地上调戏的“神棍”,怎么突然之间,就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气场。这种气场,她只在她那个号称“小霸王”的兄长身上感受过。不,甚至比她兄长,更加纯粹,更加……不容置疑。
而远处的甄姬,那双总是隔着一层薄雾的眼睛,此刻却清亮得惊人。她依旧站在那里,姿态没有任何变化,但我能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审视,是棋手在评估一枚棋子的价值。
那么现在,她看我的眼神,更像是在看……另一位棋手。一位刚刚用一种她完全没想到的、粗暴而有效的方式,直接掀翻了棋盘,并宣布了自己胜利的,过江猛龙。
那份冰冷的审视里,多了一样东西。
是认可。
一种平等的,带着审慎的认可。
至于刘备,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了。他先是震惊,然后是愕然,最后,那份愕然化作了一抹难以掩饰的……狂喜。他看着我,那眼神,就像一个穷困潦倒的赌徒,在输光了最后一个铜板后,却意外发现自己压箱底的那块破石头,竟然是价值连城的和氏璧。
他身后的关羽,抚着长髯,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精光一闪而过,随即缓缓点头,神情中满是赞许。而张飞,则张大了嘴巴,一双环眼瞪得溜圆,看看我,又看看已经失魂落魄的袁瑶,那表情仿佛在说:“乖乖,俺这兄弟,骂起人来,比俺还厉害!”
我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悔意,又被一股哭笑不得的无奈给冲散了。
算了,崩了就崩了吧。
当咸鱼,也是需要环境的。在这座快要凑齐一桌麻将的府邸里,再想安安稳稳地躺平,无异于痴人说梦。
既然躲不掉,那就……不躲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压了下去,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袁瑶。
此刻的她,就像一个被玩坏了的木偶,所有的骄傲和尖刺都被拔光,只剩下脆弱不堪的内核。
我清楚,对付这种人,打一巴掌,必须要给个甜枣。不,不能给甜枣,那会让她觉得我有所图,反而会重新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我需要做的,是给她一个台阶,一个由我亲手搭建的,她必须顺着走的台阶。
于是,我收起了眼神中所有的冷意,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声色俱厉的人根本不是我。
我对站在一旁,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甄姬,轻轻颔首。
“甄姬。”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甄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随即对我盈盈一福,声音柔顺得像是上好的丝绸:“公子有何吩咐?”
“带袁姑娘和她的家眷,去西边的揽月轩休息吧。”我淡淡地说道,“里面的陈设,你看着安排就好。告诉下人,这几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去打扰。”
这番话,既是安排,也是一种变相的安抚和保护。
“揽月轩”是府里除了主院外最好的一处院落,让她住进去,是给予身份上的尊重。“任何人不得打扰”,则是给了她一个可以舔舐伤口,独自平复心情的空间,避免了她与其他“麻友”立刻发生新的冲突。
甄姬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我的用意。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之中,蕴含的情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复杂。有欣赏,有叹服,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福了福身子,柔声道:“是,妾身明白。”
说完,她便迈着莲步,走到了袁瑶的身边。
她没有去搀扶袁瑶,只是在她身旁站定,用一种平静无波的语气,轻声说道:“袁姑娘,请随我来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袁瑶的身上。
她在被甄姬的声音唤回一丝神智后,身体猛地一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她下意识地抬头,再次看向我。
那眼神,怯怯的,带着残存的恐惧,又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奇异的依赖。
是的,依赖。
就像一只从小被娇惯坏了的波斯猫,第一次被主人用最严厉的方式教训后,它虽然害怕,却反而会更加黏着主人。因为它终于明白,谁才是这个家里,真正能决定它命运的人。
这种被强者彻底支配后所产生的奇异感觉,让她心慌意乱,却又无力反抗。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那颗曾经无比高傲的头颅。那是一个代表着彻底臣服的姿态。
然后,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娃娃,迈着僵硬的步子,跟在了甄姬的身后,朝着那为她们安排好的院落,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她身后的那些侍女和家眷,早已被刚才的场面吓得魂不附体,此刻见状,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紧紧地跟了上去。
一场足以掀翻整个别驾府的风暴,就以这样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烟消云散。
我站在原地,看着袁瑶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越来越长,直至消失在庭院的拐角处。
危机,暂时解除了。
可我心里,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
我能感觉到,身后那几道灼热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依旧牢牢地锁定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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