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云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每日只需陪着刘备演好“老农”的戏码,静待时机便可脱身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天下午,姜云借口府里酱醋用尽,独自一人去了趟集市。他并非真的要去买什么,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眼睛是否还在。答案是肯定的,曹操的网,依旧严密地笼罩着他们。
回到府邸,穿过前院,他习惯性地朝着后院的菜地走去,准备向刘备汇报一下外面的“见闻”。可刚绕过影壁,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后院里,刘备正拿着个瓢,有些笨拙地给一畦青菜浇水,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憨厚笑容。关羽则在不远处的树下,闭目擦拭着他的青龙偃月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而就在菜地旁的小径上,站着一个身着淡紫色罗裙的女子。
她身形窈窕,云鬓微垂,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与这农家小院格格不入的华贵与优雅。
姜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个背影,他太熟悉了。
女子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一张宜喜宜嗔的绝色容颜映入眼帘,不是甄姬,又是何人?
她看到姜云,原本带着几分忐忑和不安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被点燃的星辰。那份光亮里,有欣喜,有委屈,更有千言万语的担忧。
姜云看着她,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头大如斗。
感动的是,在这龙潭虎穴之地,竟还有人如此不顾一切地为他担心,为他而来。
头大的是,我的姑奶奶,这里是许都!是曹操的老巢!你一个“凤格”之身的绝色美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跑过来,是生怕我们的目标不够大,嫌曹操的眼线们太清闲了吗?
“你怎么来了?”姜云快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话语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和关切。
甄姬的眼圈微微一红,她上前一步,很自然地帮姜云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柔声说道:“我不放心你。许都这么危险,你和主公深入虎穴,我……我睡不着。”
原来,在他们出发后,甄姬终日心神不宁。她思来想去,竟说服了同样忧心忡忡的糜夫人,打着“为夫人采买京中时兴的布料和首饰”的旗号,只带了几个可靠的护卫,也悄悄跟到了许都。
“胡闹!”姜云眉头紧锁,语气不自觉地重了几分,“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甄姬被他这声低喝吓了一跳,委屈地咬住了下唇,眼中的水汽更浓了。
看到她这副模样,姜云心头一软,所有的责备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他还能说什么?人家是为你而来,你总不能把人再赶回去。
这无疑是给他们本就凶险万分的潜伏计划,增加了一个巨大且不可控的变数。
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
甄姬的到来,让府里的用度一下子紧张起来。次日,姜云不得不再次上街采买些女儿家的日用品。他特意戴上了一顶斗笠,将帽檐压得很低,只想快去快回。
许都的街道依旧繁华,人流如织。姜云低着头,快步穿行在人群中,心里还在盘算着该如何向刘备解释甄姬的突然出现,以及如何将这个变数带来的风险降到最低。
就在他拐过一个街角,准备进入一家杂货铺时,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在一群家仆的簇拥下,迎面走了出来。
两人走得都有些急,肩膀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没长眼……”那公子哥被人撞了,正要发怒,可当他看清姜云的脸时,那声叫骂戛然而止。
姜云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姜云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的华服公子,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之气。不是那个在邺城让他恨得牙痒痒,数次想要置他于死地的袁绍次子,袁熙,又是谁?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袁熙也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种地方,撞见这个让他颜面尽失、魂牵梦绕的“仇人”。
起初的错愕,迅速被无边的狂喜和怨毒所取代。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看到姜云,立刻就联想到了甄姬。这个狗贼出现在许都,那甄姬……甄姬是不是也在这里?!
一想到那种可能,嫉妒的毒火瞬间烧毁了他的理智,让他英俊的面庞都变得扭曲起来。
“狗贼!”袁熙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野兽的嘶吼,“没想到你竟敢来许都送死!”
他身后的家仆们见状,“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一个个摩拳擦掌,面露不善。
周围的行人纷纷避让,远远地观望着。
姜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让自己处于一个进退皆可的位置,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动手?绝无可能。这里是许都街头,天子脚下,曹操的地盘。无论谁对谁错,只要当街斗殴,惊动了官府,吃亏的肯定是他们这些寄人篱下的“客人”。
袁熙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虽然怒火攻心,但并未立刻下令动手。他死死地盯着姜云,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在许都不能明着动手……但,可以借刀杀人!
一个念头,如毒蛇般钻进了袁熙的脑海。
他眼珠一转,脸上狰狞的表情忽然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而得意的笑容。
他要借谁的刀?这许都之内,还有比曹操的刀,更锋利,更致命的吗?
一条毒计,瞬间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立刻去拜见曹操!
他要告诉曹操,刘备带来的这个叫姜云的家伙,根本不是什么随从,而是一个包藏祸心的贼人!他不仅“拐走”了自己明媒正娶的未婚妻甄姬,还将人藏在了刘备的府邸之中。
再添油加醋,说这姜云与刘备暗中勾结,名为投奔,实则图谋不轨,意图在京师之内兴风作浪!
人证(他自己),物证(甄姬就在刘备府里),再加上刘备那“皇叔”的敏感身份,由不得曹操不信!
如此一来,既能坐实刘备的“不臣之心”,又能借曹操的手,名正言顺地将姜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连根拔起!
到那时,姜云身死,甄姬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还不是任由他带回邺城?
一箭双雕!
想到这里,袁熙心中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他看着姜云,眼神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怜悯。
“我们走!”他冷笑一声,不再与姜云纠缠,猛地一甩袖袍,带着一群家仆,转身离去。
姜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那挺直的、充满了自信和恶意的背影,心中警铃大作。
他知道,袁熙绝不会就此罢休。这个突然的收手,比当街打一架,要危险一百倍。
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正在因为这次意外的相遇,而迅速酝酿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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