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这是要掘我的根,断刘备的命!
车胄带着他那群耀武扬威的亲兵走了,像一阵卷着腥风的沙尘暴,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死寂。
议事大厅里,那鼎烧得正旺的炭火,此刻仿佛也失去了温度,只剩下明明灭灭的红光,映照着一张张失了血色的脸。方才还热气腾腾的酒菜,已经彻底凉透,凝结的油脂泛着一层令人作呕的白。
“噗通!”
张飞像一头被抽了筋骨的猛虎,重重地跌坐回席位上。他那双豹眼依旧赤红,粗壮的手臂上青筋虬结,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一架破损的风箱。他没有再咆哮,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那眼神里交织着滔天的愤怒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力。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窝囊。
刘备颓然地靠在主位的椅背上,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大厅门口的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可他似乎还能看到车胄离去时那嚣张得意的背影。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三日……三日……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他一生最珍视的,便是“仁义”二字与“汉室宗亲”这面大旗。这是他颠沛流离半生,唯一剩下的东西,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车胄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天子”这块最硬的盾牌,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杀车胄?那是公然谋反,从此天下之大,再无他刘备的容身之处,他将从汉室皇叔,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
不杀?交出七成粮食,小沛军民离心,不用曹操动手,这个冬天还没过完,他这支队伍自己就散了,饿死了。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用他最在乎的“道义”亲手为他打造的,完美无瑕的死局。
关羽依旧站在那里,如一尊沉默的铁塔。他缓缓收回按在刀柄上的手,丹凤眼中的凛冽杀机渐渐隐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他走回刘备身边,没有说一句劝慰的话,只是沉声问道:“大哥,计将安出?”
满堂将校,简雍、孙乾等文臣,尽皆默然。他们看着自己的主公,看着那两位义薄云天的将军,脸上都写满了绝望。他们想不出任何办法,任何能在这三日之内,解开这死结的办法。
整个大厅,都被一种名为“末日”的气氛笼罩着。
我没有说话,缓缓走回自己的席位。
甄姬和蔡文姬立刻迎了上来,两双美丽的眼睛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和担忧。
“夫君……”甄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掌心冰凉,全是冷汗。
我反手握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我的心中,早已没有了愤怒。那股在车胄说出要抢宅院时升起的怒火,此刻已经被一种更加可怕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冰。
从骨髓最深处渗出来的,极寒的冰。
我端起案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酒,一饮而尽。冰冷的酒液顺着喉管滑入腹中,像一条冬眠的蛇,瞬间唤醒了我所有混乱的思绪,让它们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清晰。
我看着满堂的愁云惨淡,看着刘备那副万念俱灰的模样,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回响。
车胄,必须死。
他这一计,看似天衣无缝,却也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把事情,做绝了。
他要的不是钱,不是粮,甚至不只是我姜云和刘备的命。
他要掘我的根。
这“根”是什么?
是那一片片在秋风中翻涌的金色麦浪?是那堆满了粮仓、能让数万军民安然过冬的谷物?
是,但又不全是。
我真正的根,是我来到这个时代,费尽心机,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一切。是我让那些流离失所的屯田兵,第一次相信自己可以用汗水换来饱腹;是我让那些被战乱吓破了胆的百姓,第一次敢在夜晚安然入睡;是我让这座死气沉沉的小沛城,重新焕发出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生机与希望。
粮食,只是这希望最直接的载体。
车胄要做的,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希望的载体,连同希望本身,一同夺走,碾碎。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们信赖的姜令史,你们拥戴的刘皇叔,在真正的权力铁拳面前,是何等的无力与可笑。你们辛苦一年的收成,人家一句话就能拿走七成。你们的生死,只在人家的一念之间。
这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这更是在断刘备的命。
刘备的命是什么?是他那面“仁义”的大旗。车胄此举,就是要逼着刘备,亲手将这面旗帜撕碎。要么失信于天下,沦为国贼;要么失信于军民,成为孤家寡人。
当一个人,一件事,让所有人都活不下去的时候,那么为了活下去,所有人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或者这件事,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车胄以为他给自己披上了一件“代天子征粮”的无敌铠甲,却不知道,他也同时给自己套上了一副吸引了所有人仇恨的枷锁。
他给了我们一个死局。
那么,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让他死。
……
府衙宴席上的消息,根本不需要刻意去传播。那些端茶送水的仆役,那些守在门口的卫兵,他们的脸上早已写满了惊恐与愤怒。消息像长了翅膀的瘟疫,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从府衙大院,扩散到小沛城的四街六巷,最后传到了城外的屯田营。
夜已深了。
屯田营里,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兵士们大多已经歇下。营地里很安静,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和远处几声零星的狗吠。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新谷的清香,那是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味道。
王二麻子睡不着。
他靠在自己的营房门口,手里拿着个烟斗,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锅里的火星,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他婆娘前两天刚给他送来一双新纳的千层底布鞋,针脚细密,穿着踏实。她说,等分了粮,就给娃扯几尺新布,做身过年的新衣裳。
王二麻子咧着嘴,脸上的麻子都笑成了一朵花。他这辈子,就没这么踏实过。跟着刘皇叔,有地种,有饭吃,打仗都有劲。尤其是那个神仙似的姜令史来了之后,日子更是像做梦一样。眼看着粮仓里的粮食堆成了山,他仿佛已经能闻到过年时,家里白面馒头的香气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喧哗声,打破了营地的宁静。
“出事了!出事了!”
一个负责在城里采买的伙夫,连滚带爬地冲进营地,声音里带着哭腔。
“咋了?毛毛躁躁的,天塌下来了?”王二麻子皱着眉,把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
那伙夫喘着粗气,一张脸煞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粮……粮食……那个新来的监军……车胄……他要……要抢咱们的粮食!”
“抢粮食?”王二-麻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小子昏头了吧?咱们的粮食,是姜令史带着咱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谁敢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周围几个还没睡的屯田兵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哄笑着。
“就是,活腻歪了吧,敢动咱们的命根子!”
“那可是朝廷的监军……”伙夫急得快哭了,终于把话说顺了,“他今天在府衙摆的接风宴上,当着主公和所有将军的面说了,要……要征走咱们七成的粮食!说是……献给天子!”
“啥?!”
王二麻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周围的哄笑声,也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
“你说……几成?”王二麻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揪住伙夫的衣领,几乎是吼出来的。
“七……七成……”
七成。
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地烙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般的爆发。
“他娘的!七成?!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老子跟他拼了!那是给我娃过冬的救命粮!”
“献给天子?狗屁!那帮当官的什么时候管过咱们的死活!肯定是想自己中饱私囊!”
“王头儿!你倒是说句话啊!这粮,咱们不能给!”
一时间,整个营地都被惊动了,无数的兵士从营房里冲了出来,手里抄着锄头、扁担,甚至还有人拿起了操练用的兵器。他们将王二麻子和那个伙夫团团围住,一张张朴实的脸上,写满了被逼到绝境的愤怒与疯狂。
王二麻子松开伙夫,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在火把的映照下,扭曲得有些骇人。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默默地走回自己的营房。
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
他手里,提着一柄早已生锈,却被他擦拭得锃亮的长刀。那是他当年跟着刘备转战徐州时,从一个死去的曹兵身上扒下来的。
他走到众人面前,将长刀“哐”的一声,重重地插在面前的泥地里。
刀锋入土三分,兀自嗡嗡作响。
“兄弟们!”
王二-麻子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当年,咱们跟着主公,吃了上顿没下顿,咱们没怕过!”
“后来,姜令史来了,带着咱们开荒屯田,手上磨出血泡,脚底走出水泡,咱们没怨过!”
“为啥?因为咱们心里有盼头!咱们知道,流了汗,就能换来粮食,就能让家里的婆娘娃儿,吃上一口饱饭!”
他伸出那只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指着不远处那几座巨大的粮仓。
“现在,粮食就在那儿!是咱们的命!有人要来抢咱们的命!”
他顿了顿,环视着一张张被火光照亮的、愤怒的脸,一字一顿地吼道:
“谁他娘的敢动咱们的粮仓,就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誓死保卫粮仓!”
“对!谁敢抢粮,就弄死他!”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在小沛城外的夜空中回荡,惊起林中宿鸟无数。
这股发自肺腑的、为了生存而爆发出的怒火,比府衙大厅里任何一位将军的杀气,都更加真实,更加滚烫。
车胄,他已经不是在与刘备和姜云为敌了。
他是在与小沛城数万嗷嗷待哺的军民,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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