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宵禁的铜锣声早已响过，曾经繁华鼎沸的京城，陷入了一片死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犬吠声都听不见几声。
血腥的清洗，让这座帝国的都城，变成了一座压抑的，喘不过气的牢笼。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
朱雀大街，珍宝阁。
这座京城最大的销金窟，此刻依旧灯火通明。厚重的紫檀木大门紧闭着，将内里的靡靡之音与奢华光景，与外界的死寂，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珍宝阁后巷，一条堆满杂物的，阴暗小道。
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阴影里。
车帘掀开，一道身影，轻巧地跃下。
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头上戴着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形清瘦，步履间，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病气，像一个赶考落榜，又身染沉疴的落魄书生。
正是改换了容貌的，凤千羽。
她的身后，跟着两名同样作仆从打扮的“影子”，其中一人，正是影一。
“主上，都已安排妥当。”影一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珍宝阁今晚，有一场小型的秘密拍卖会。‘账房’，就在天字一号房。”
凤千羽微微颔首，目光，投向了珍宝阁那高大的，飞檐斗拱。
今晚，她不是来参加拍卖会的。
她是来狩猎的。
“走吧，去见见这位，京城的财神爷。”
影一没有带她走正门，而是领着她，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侧墙。墙角下，是一个半人高的，用来运送泔水的角门。
一把小小的铁丝，在影一手中，如同有了生命，只是轻轻一捅，那把黄铜大锁，便“咔哒”一声，应声而开。
一股食物腐败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凤千羽的眉头，连皱都没有皱一下，弯腰，直接钻了进去。
进入珍宝阁内部，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面是肮脏的后巷，里面，却是错综复杂，宛如迷宫般的回廊与过道。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料与酒肉混合的，奢靡气息。
凤千羽三人，如同三道真正的影子，避开了所有巡逻的护卫，悄无声息地，穿行在仆役专用的通道中。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三楼，天字号雅间的专属回廊。
这里的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
走廊的两端，各站着两名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稳的壮汉。他们不是普通的护卫，而是内力深厚的，武道高手。
“主上，天字一号房，就在最里面。”影一压低了声音，“里面，除了‘账房’，还有另外四人。门口，有两人守卫。”
凤千羽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在回廊的墙壁上，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了一处位于房梁下方的，不起眼的通风口上。
那是一处用镂空木雕装饰的，出风口，位置极高，角度也极为刁钻。
对于普通人来说，那里，是绝对的死角。
但对于凤千羽来说，那里，是最佳的，VIp观景席。
她对着影一，打了个手势。
影一会意，与另一名影子，双手交叠，瞬间搭成了一个脚踏。
凤千羽脚尖，在他们手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失去了重量的柳絮，悄无声息地，腾空而起，双手，稳稳地，抓住了通风口的边缘。
她像一只壁虎，悄然贴在阴影中，透过镂空的木雕，将房间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房间内，五个人，分主次坐定。
上首的，是一个身穿锦袍，体态富贵，脸上永远带着和气生财笑容的，胖子。他手中，把玩着两颗核桃，正是四海钱庄的幕后老板，钱通，代号“账房”。
“张承业那个蠢货，还有凤景瑞那个废物，把事情，办砸了。”一个面容阴鸷的瘦高男子，冷冷开口，“我们多年的布置，毁于一旦。”
钱通笑呵呵地，放下了手中的核桃，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稍安勿躁。一枚棋子而已，丢了，就丢了。”他的声音，温和，悦耳，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可是，账房大人，我们这次，惊动了那位新上位的，镇国摄政长公主。”另一人忧心忡忡地说道，“此女心狠手辣，手段通天，我怕……”
“怕什么？”钱通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她越是蹦跶，就越是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他环视众人，慢悠悠地说道：“上面的意思，很明确。凤景瑞的失败，反而给了我们一个，近距离观察‘实验体’的，绝佳机会。”
“实验体”三个字，如同毒针，狠狠刺入了凤千羽的耳中。
“她的行事风格，她的能力，她的弱点……这些，都是无比珍贵的数据。”钱通眯起了眼，“主上，对她很感兴趣。”
“至于那块地图，”他顿了顿，“丢了虽然可惜，但也无妨。‘起源地图’，共分七块。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已经有了眉目。”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蛰伏。收缩所有力量，切断所有和张承业有关的线索，等待时机。”
凤千羽在黑暗中，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等待时机？
不必了，她已经，没有那个耐心了。
她对着下方，轻轻地，打了一个手势。
动手！
下一秒！
“轰！”
天字一号房那扇由沉香木打造的，价值千金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房间内的五人，连同门口的守卫，齐齐一惊！
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两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从门外，一闪而入！
“嗤！嗤！嗤！”
数道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不是暗器，而是比暗器，更快的，银针！
房间内的所有人，包括那几名功力不俗的高手，甚至连拔刀的动作，都没能做出来，便身体一僵，保持着各种惊愕的姿势，栽倒在地。
他们没有死，甚至没有昏迷。
他们的意识，无比清醒，但身体的控制权，却被彻底剥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
凤千羽从通风口处，一跃而下，轻盈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缓步，走到那个唯一还保持着坐姿，但同样动弹不得的胖子面前。
钱通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和气的笑容。他的双眼，瞪得滚圆，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他的震惊，不是因为这次突袭。
而是因为，他认出了，眼前这个，他刚刚还在讨论的，“实验体”。
凤千羽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那张，清冷绝世，却又带着无尽杀意的脸。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钱通，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
“账房先生，你的账，算错了。”
“现在，轮到我，来跟你，算一笔总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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