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时，林野和老周回到了垃圾场附近的窝棚。
阿城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正坐立不安地在窝棚门口张望，看到他们，立刻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脸上混合着兴奋和后怕。
“怎么样？”林野抢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成……成了！”阿城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按你们说的，在赌坊外面跟两个看起来就爱扯闲篇的混子说了……他们当时就眼睛放光，还追问我细节来着！我假装说漏了嘴，把废砖窑和时间都说出来了，然后就赶紧跑了！”
“后来呢？听到什么消息没？”林野追问。
“听……听到了！”阿城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一丝解气的神色，“下午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传，说狗哥带着好几个人，气冲冲地往西头去了！结果没过多久，又看到他们骂骂咧咧地回来了，一个个脸色铁青！狗哥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他们说什么了？”老周插嘴问道，眼神锐利。
“我躲得远，没听太清，”阿城努力回忆着，“就听到狗哥好像砸了什么东西，在骂……骂什么‘耍老子’、‘玩阴的’……还好像提到了……提到了‘上面’？对，他骂了一句‘别以为是上面的人就能把老子当猴耍’！”
上面的人！
林野和老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光芒。
计划起作用了！
狗哥果然将这次扑空，归结于是“上面的人”——很可能就是他臆想中刀疤身边的某个对头——故意给了他错误情报，让他白跑一趟，当众出丑！
猜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就等着它在狗哥心里生根发芽，长成愤怒的毒藤。
“干得不错。”老周破天荒地夸了阿城一句，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阿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傻笑起来，仿佛断臂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然而，林野在短暂的兴奋之后，心情却渐渐沉重下来。
他走到窝棚外面，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城市的水泥森林。废砖窑的计划成功了，但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们成功地撩拨了狗哥，但也意味着，他们正式踏入了更危险的区域。
狗哥不是傻子，等他冷静下来，会不会察觉到不对劲？他会不会开始怀疑，这一切并非“上面”的捉弄，而是有人在暗中设计？
还有那个始终隐藏在幕后的刀疤。狗哥的失利和抱怨，会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如果刀疤的目光投向他们这边，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怕了？”老周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声音平淡。
林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点。但我们没有退路了，对吗？”
老周看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幽幽地说：“这世上，大部分的路，都是走上去了，就回不了头。”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火已经点起来了，就得想办法控制火势，别让它先把自个儿烧了。”
“接下来怎么办？”林野问道。挑拨离间只是第一步，他们需要更实际的东西来壮大自己，或者，找到更稳固的靠山。
老周沉默了片刻，说道：“等。”
“等？”
“等狗哥下一步的动作。看他这把火，是先烧向‘上面’，还是……忍不住先回头咬我们一口。”老周的眼神在暮色中显得深邃莫测，“同时，我们得抓紧时间。你的‘淬火’不能停。另外……”
他看向林野：“你得开始学着，拉起你自己的‘竿子’了。”
“竿子？”林野没听懂。
“就是人。”老周解释道，“光杆司令一个，屁事干不成。在这地方混，你得有人。不用多，但要精，要可靠。得像钉子一样，能扎进去，也能拔出来。”
拉自己的人？林野愣住了。他现在除了阿城和老周，一无所有，拿什么去拉人？
“从最底层开始。”老周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码头上那些跟你一样被欺压的苦力，棚户区里那些活得不如狗的可怜人……找准一两个有点血性、还没被完全磨掉棱角的，找机会，施点恩，露点手段，慢慢收拢。”
这听起来，比挑拨狗哥和刀疤的关系，更加遥远和困难。
但林野知道，老周说的是对的。一个人，终究力量有限。
他看着眼前这片在夜色中如同巨大怪兽般匍匐的棚户区，第一次开始思考，除了复仇和自保，他是否应该，去尝试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垃圾场这边而来！听声音，人数不少！
窝棚里的阿城吓得脸都白了，惊恐地看向林野和老周。
难道狗哥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直接带人杀过来了？！
林野全身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摸向了腰后别着的铁棍。
老周也眯起了眼睛，侧耳倾听着脚步声的方向和节奏。
夜色中，那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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