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帝国暗面 第八章：星轨交织，福祸相依
内侍与黑冰台锐士的突然造访，以及阿弃那凝聚心血的木构模型被收缴，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方士营地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不剧烈，却足以改变某些微妙的平衡。
乌庚（燧烨）出面维护一个无名小匠人的举动，很快在营地有限的圈子里传开。这为他带来了一些审视，也带来了一些别样的目光。大多数自诩高深的方士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乌庚要么是眼光拙劣，要么是故作姿态，与匠奴之流为伍，平白失了身份。但也有极少数人，对此产生了不同的想法。
次日午后，乌庚帐外再次有客来访。来人并非黑冰台的内侍，而是一位身着青色深衣，头戴儒冠，举止间却透着一股圆滑气息的中年文士。他身后跟着两名仆从，捧着些锦缎和礼盒。
“在下齐人方仲，久仰乌先生大名，特来拜会。”文士在帐外躬身行礼，声音清朗。
乌庚将其请入帐内。此人他略有印象，是营地中较为活跃的方士之一，自称精通卜筮星相，兼修黄老之术，常与三三两两的方士聚谈，似乎有意结交各方人物。
“方先生客气，不知有何见教？”乌庚开门见山，无意与他多做寒暄。
方仲笑容可掬，示意仆从将礼物放下：“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昨日见得乌先生为那少年匠人仗义执言，风骨令人钦佩。如今这世道，如先生这般心存仁念者，实在不多了。”
乌庚扫了一眼那些锦缎，皆是上品，价值不菲。“萍水相逢，不忍见其蒙冤罢了。当不得方先生如此赞誉。”
“先生过谦了。”方仲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不瞒先生，方某观那少年，虽出身微贱，然眉宇间隐有灵光，或非常人。先生能慧眼识之，足见高明。只是……”他话锋一转，面露忧色，“先生可知，昨日之事，已开罪了宫中贵人？”
乌庚神色不变，静静看着他，等待下文。
方仲见乌庚不为所动，只得继续道：“那内侍乃黑冰台要员，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先生昨日拂其意，只怕已被其记恨。方某不才，在宫中亦有几分门路，或可为先生转圜一二。”他这话半是提醒，半是炫耀，更带着试探。
“哦？”乌庚微微挑眉，“不知方先生需要乌某做些什么？”
“哈哈，先生快人快语。”方仲笑道，“无需先生做什么。只是方某近日观测星象，见东方有异气升腾，与海外仙山之气隐隐相合，正欲向王上进言，组织船队，东渡寻仙。此事若成，非一人之力可及，需志同道合者共谋。先生气度不凡，见识深远，若愿携手，他日功成，富贵长生，唾手可得。届时，区区一内侍，又何足道哉？”
图穷匕见。原来是徐福一派的说客，前来拉拢结盟。徐福欲行海外，确实需要帮手，也需要在秦王面前增加己方的分量。乌庚昨日在兰池宫的表现，以及后来面对黑冰台时不卑不亢的态度，显然让他们觉得有拉拢的价值。
乌庚心中明了，徐福东渡，乃是历史定数，其中牵扯极深，不仅有徐福自身的野心，恐怕也有“影”势力在背后推动，意图借此机会，将触角延伸至海外，或是进行某种大规模的“试验”。自己若卷入过深，极易暴露。
“方先生美意，乌某心领。”乌庚缓缓摇头，语气平和却坚定，“只是乌某所学粗浅，于海外之事一无所知，恐难相助。至于宫中贵人是否记恨，乌某行事但求心安，后果自负即可。”
方仲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乌庚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他沉吟片刻，又道：“先生不再考虑考虑？须知独木难支，在这咸阳之地，若无奥援，寸步难行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乌庚端起案上的水杯，这是送客的意思。
方仲面色微沉，但很快又恢复笑容，只是那笑容淡了许多：“既如此，方某不便强求。只是提醒先生，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先生好自为之。”说罢，起身拱了拱手，带着仆从离去，那些锦缎礼物，自然也原封不动地带走了。
乌庚看着方仲离去的背影，目光微凝。拒绝徐福一系的拉拢，意味着他选择了一条更为孤立的路。这固然减少了卷入核心阴谋的风险，但也可能引来徐福一方，乃至其背后“影”势力的忌惮与排挤。
果然，随后的几日，乌庚能明显感觉到营地中氛围的变化。一些原本对他还保持客气的方士，态度明显冷淡下来。偶尔与其他方士交谈，提及星象地理，也常有人出言质疑，或隐晦地贬低他的见解。这背后，显然有方仲，乃至徐福、韩终等人的影响力在运作。
他被无形地孤立了。
然而，乌庚对此并不在意。他乐得清静，将更多时间用于打坐，感知地脉与气运的细微变化，以及暗中观察阿弃的动向。
那日之后，阿弃变得更加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帐中，不再轻易外出摆弄他的器械。但乌庚能感知到，那簇“心火”并未熄灭，反而在压抑中变得更加凝练。少年似乎在积蓄力量，思考着新的方向。
这一日黄昏，乌庚正在帐外远眺渭水，忽见阿弃悄悄从帐中溜出，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借着暮色与帐篷的掩护，快速向营地边缘那片稀疏的林地走去。他的动作带着一丝谨慎，也带着一丝决然。
乌庚心中微动，悄然跟了上去。
只见阿弃来到林间一处隐蔽的洼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他手中并非木料或金属，而是一小撮混合了某种矿物粉末的泥土。他用手指沾了水，就在湿润的地面上，开始勾勒、计算。那并非文字，而是一些极其复杂、充满几何美感的线条与符号，像是在推演某种结构，其精妙程度，远超他之前被收缴的那些木构模型。
乌庚隐藏在树后，静静看着。他认出了那些符号中的一部分，带有极其古老的、甚至可追溯至夏商乃至更早时期的“器纹”痕迹，那是专门用于引导和稳定器物内部能量流动的符文，通常只掌握在极少数传承有序的大匠师手中。这少年阿弃，竟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凭借自身的天赋与“心火”，开始触及到了这个领域！
他不仅没有因打击而消沉，反而在绝境中，找到了一条更为艰深，也更为接近本质的道路。
就在这时，乌庚敏锐地感知到，另一股隐晦的气息，正从林子的另一个方向，悄然向阿弃靠近。那气息带着一丝阴冷与贪婪，绝非善类。
乌庚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这簇微弱的星火，在引来真正的守护者之前，果然也引来了窥伺的毒蛇。
他没有立刻现身，只是将自身的感知如同蛛网般悄然张开，锁定了那股阴冷气息的源头。在这帝国暗面之下，光明与阴影的博弈，已在无声处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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