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伴随着医疗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将麦克·威尔逊从一片虚无的黑暗深渊中拉扯出来。
意识如同破碎的镜片,艰难地拼凑。首先恢复的是痛觉——胸口仿佛被烙铁反复灼烧过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提醒着他之前在规则殿堂中被规则之力无情排斥、重创的事实。紧接着是无力感,一种深入骨髓、弥漫在每一个细胞深处的虚弱,让他连动一动手指都感到无比艰难。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单调乏味。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设施顶尖、戒备森严的独立病房,透过加厚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走廊上全副武装、神情肃穆的守卫。这里似乎是美利坚某处高度保密的军事医院。
他还活着。
但这个认知并未带来丝毫喜悦。
记忆的潮水汹涌而至:规则殿堂,林野触摸石碑,那场席卷全球的意识直播,自己疯狂的最后一搏,“意识牢笼”在集体意识屏障前粉碎,以及最后……那将他连同整个小队如同抹去污渍般从规则之源中剥离、驱逐的、无可抗拒的柔和而庞大的力量。
“力量……”麦克喉咙干涩,发出沙哑的低语。他下意识地,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试图凝聚体内那曾经汹涌澎湃、足以令山川变色的规则之力,那被他视为自身存在意义根源的天赋。
空。
虚无。
意识深处,那片曾经如同星云般旋转、蕴含着无穷能量的精神海洋,此刻死寂得可怕。那里什么都没有,仿佛被彻底抽干,只留下干涸龟裂的河床,以及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空洞感。他与规则之间的联系,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干净利落地切断了。不是暂时屏蔽,而是根源上的废除。
“不……不可能!”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麦克眼中瞬间爬满了血丝,挣扎着想从病床上坐起,却因为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而重重摔回床上,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就在这时,病房墙壁上悬挂的超大屏幕电视,或许是为了让这位曾经的“救世主”了解外界情况而被特意开启,正播放着全球新闻。画面中,是龙国京华那沸腾的狂欢海洋,是柏林静默游行中人们脸上希望的光芒,是里约热内卢仿佛永不停止的桑巴热舞,是东京神社前人们虔诚的祈祷……主持人激动地、用各种语言报道着同一个主题——文明的新生,规则的改写,以及对英雄林野及其团队的无限赞誉。
尤其是当镜头给到林野那被光芒环绕、平静而坚定的特写(很可能是根据意识残留信息重构的画面)时,麦克的瞳孔骤然收缩。
嫉妒,如同毒藤,再次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
不甘,如同岩浆,在他冰冷的血管里徒劳地奔腾。
但这一次,这些炽烈的情绪,却无法再点燃任何力量的火焰。它们只能在绝对的虚无中燃烧,灼烧着他自己的灵魂。
他曾是美利坚的骄傲,是力量与秩序的象征,是注定要主宰新纪元的“天选之子”!可现在……他成了一个废人,一个连最基本规则之力都无法感应的废人!而那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林野,那个来自东方的、信奉什么“共生”的家伙,却成为了拯救世界的英雄,受到了全球的敬仰!
旧时代的“英雄”,在新时代迎来了他的黄昏。
画面切换,出现了美利坚总统面色灰败、发表无条件投降并请求加入新秩序体系的声明。这最后的画面,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碎了麦克心中仅存的、关于旧日荣耀的幻影。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神从最初的疯狂、嫉妒,逐渐转变为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空洞。所有的野心,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力量……都成了镜花水月。他为之奋斗、为之不择手段的一切,在规则本源和人类集体的选择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呵……呵呵……”破碎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带着浓浓的自嘲与绝望。
他缓缓抬起颤抖的、布满针孔的手,看着这双曾经能引动雷霆、撕裂空间的手,如今却连握紧都显得困难。窗外,隐约传来远处城市庆祝的喧嚣,那是对他失败最响亮的嘲弄。
力量的消失,荣耀的崩塌,信念(尽管是扭曲的)的粉碎……这一切,比肉体的创伤更让他痛苦百万倍。
他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眼中最后一丝神采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虚无与灰败。未来的日子,对于他而言,将不再是征服与荣耀的征程,而是漫长而无望的、在悔恨与空虚中煎熬的黄昏。
他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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