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刑侦队办公室还飘着淡淡的咖啡味，技术队的灯光却比昨夜更亮了些。陆时坐在物证室门口的长椅上，指尖捏着那张写有“陆”字偏旁的笔记本残页复印件，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他盯着张野车痕的鉴定报告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也没等来沈砚的一句解释。
“陆队！您在这儿啊！”技术队的小王抱着文件夹跑过来，额角还沾着未干的汗珠，语气里带着难掩的兴奋与凝重，“报告有新发现！沈队之前藏的那份完整尸检报告，关键页有涂改痕迹！”
陆时猛地站起身，睡意瞬间消散。他一把抓过文件夹，抽出里面的鉴定文件，目光死死钉在那张经过特殊试剂处理的扫描件上——原本空白的角落，在荧光灯下浮现出淡蓝色的字迹残影，虽然只有半个偏旁，那“阝”的轮廓却清晰得刺眼，与笔记本上被涂掉的痕迹完全吻合。
“能还原完整名字吗？”陆时的声音有些发紧。
小王摇摇头，递过一支紫外线笔：“试剂只能显影到这种程度，剩下的被反复涂改过，墨水渗透太深了。但您看这笔画走向，结合之前笔记本上的‘陆’字偏旁，基本能确定被涂掉的就是个‘陆’姓名字。”
“陆姓……”陆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缩成一团。他下意识摸出手机，点开相册里那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十岁的自己牵着五岁的陆明，弟弟扎着羊角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是2000年夏天拍的，也是陆明失踪前最后一张照片。
当年陆明失踪时，孤儿院说他“被远房亲戚接走”，可直到现在也没人能说清亲戚是谁。沈砚昨晚脱口而出的“陆明”，笔记本上被涂掉的“陆”字，还有尸检报告上刻意掩盖的名字……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碰撞，一个让他浑身发冷的念头渐渐成型。
他转身就往沈砚的办公室走，脚步快得几乎踉跄。路过审讯室时，林辰还在里面昏睡，嘴角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像在嘲讽他迟来的醒悟。陆时没心思理会，一脚踹开了沈砚办公室的门。
沈砚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摆着沈玥的相框，指尖反复摩挲着玻璃表面。听到声响，他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看到陆时手里的鉴定报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被涂掉的是陆明，对不对？”陆时把报告拍在桌上，纸张翻飞着落在相框旁边，“尸检报告上本来有他的名字，笔记本上也是，你故意涂掉的！你根本不是在保护什么无关的人，你是在包庇陆明！”
沈砚的指尖顿住了，他看着陆时通红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两下，却没立刻否认。
“回答我！”陆时上前一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几乎要探到沈砚面前，“当年沈玥死的时候，陆明到底在场做了什么？是不是他也参与了？你怕他的名字出现在报告里，怕别人知道我弟弟和一桩命案有关，所以才拼命隐瞒，对不对？”
“我在保护人。”沈砚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却依旧不肯多说一个字。
“保护人？”陆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拔高了音量，“你把他的名字从尸检报告里涂掉，把他从当年的旧案里摘干净，就是保护他？那我呢？我找了他二十年！我爸妈临死前还在念他的名字！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瞒着我他和沈玥的死有关？”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的。隔壁办公室的队员们纷纷探出头，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又慌忙缩了回去，却还是有细碎的议论声飘了进来。
沈砚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陆时的手腕，把他往门外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别让别人听见。”
“放开我！”陆时用力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沈砚踉跄了一下，“你现在怕别人听见了？当初涂掉报告的时候怎么不怕？当初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找弟弟的时候怎么不怕？”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眼眶通红，“沈砚，你告诉我，陆明是不是还活着？他是不是和张野的案子有关？矿场里埋的到底是谁？是不是和他有关！”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向沈砚，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却始终紧抿着嘴，只是眼底的痛苦越来越深。他靠在门板上，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得几乎要渗出血来：“陆时，相信我，现在还不能说。等抓到张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等抓到张野？”陆时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鉴定报告，狠狠撕成两半，“等你把所有线索都掐断，把陆明藏得严严实实，再假惺惺地告诉我‘真相’？沈砚，你太自私了！你为了你的‘保护’，毁了我的念想，践踏了我们的信任，现在还想让我等？”
碎片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沈砚看着那些碎片，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自私？如果告诉你真相，让陆明这辈子都活在‘目击命案’的阴影里，让老陆叔在地下都不得安宁，你就满意了？当年他才五岁！他只是个孩子！张野拿他的前途威胁我，我能怎么办？”
“那你就该告诉我！”陆时吼道，“他是我弟弟！我有权利知道真相！就算他当年真的在场，那也是受害者！你凭什么把他当成罪人一样藏起来？你这不是保护，是囚禁！是对他的不信任，也是对我的侮辱！”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终于惊动了整个刑侦队。队长老周匆匆赶来，看到满地狼藉和两人激动的样子，皱着眉叹了口气：“吵什么？都冷静点！案子还没破，自己人先内讧了？”
陆时喘着粗气，指着沈砚：“老周，你问他！他瞒着我们所有人，包庇涉案人员！被涂掉的名字是我弟弟陆明，他早就知道陆明和沈玥的死有关，却一直不说！”
老周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看向沈砚：“小沈，这是真的？”
沈砚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疲惫：“我没有包庇，我只是在保护一个无辜的人。具体的事，我现在不能说，但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影响查案。”
“不能说？”陆时嘲讽道，“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你怕说出来，大家知道你为了私人恩怨，连案件关键线索都敢隐瞒？怕说出来，我会恨你一辈子？”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看着陆时，眼神里充满了痛楚，却依旧摇了摇头：“总之，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队里。”
老周见状，知道再问也问不出结果，只能先打圆场：“行了，这事先放一放。张野的血迹在废弃加油站附近消失了，技术队正在扩大搜索范围，你们俩赶紧带队过去，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陆时没动，他看着沈砚，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和他一起查。从现在起，他查他的，我查我的。陆明的事，我自己会找真相。”
说完，他转身就走，路过门口时，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报告碎片，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沉重。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蹲下身，一片片捡起那些碎片。指尖划过“陆”字的残迹，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老周拍了拍他的后背，叹了口气：“小沈，你要是真有苦衷，就早点说出来，不然这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我不能说。”沈砚把碎片拢在手心，声音轻得像耳语，“说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他站起身，把碎片塞进抽屉，拿起桌上的警帽扣在头上，快步追了出去。走到走廊尽头，正好看到陆时带着队员走出警局大门，阳光照在陆时身上，却像隔了一层厚厚的雾，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度。
沈砚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枚从沈玥相框上掉下来的金属扣，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他知道，陆时一旦开始查陆明，很快就会发现更多秘密——那些关于孤儿院的黑暗，关于张野的恶行，还有当年陆明失踪的真正原因。
而他能做的，只有比陆时更早找到张野，在一切彻底暴露前，护住那个藏了二十年的秘密，护住陆明，也护住他和陆时之间仅存的一点念想。
他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发动引擎的瞬间，后视镜里映出警局的招牌，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沈砚握紧方向盘，猛地踩下油门，车像箭一样冲了出去，朝着与陆时相反的方向驶去。
两条原本并行的轨迹，终究还是在隐瞒与误解中，彻底分向了两端。而那个被涂掉的名字，像一根无形的线，一端系着沈砚的隐忍，一端系着陆时的执念，在案件的迷雾里，越缠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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