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指节把塑料手机壳边缘压出青白的印子。
凌晨两点二十七分,班主任的语音消息像根针扎进耳膜:“小舟这次数学小测退步了二十名,家长要多鼓励孩子积极表现,现在的竞争环境……”
后半句被他颤抖的拇指按断,客厅顶灯惨白的光泼洒下来,照得地板反着冷硬的釉色。
他转身走向书房,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某种压抑的呻吟。
旧教案堆在书架最下层,纸页泛黄卷边,封皮上还贴着儿子小学时贴的恐龙贴纸——绿色的小爪子正抠进胶痕里,仿佛还在挣扎。
翻到“亲子沟通技巧”那章时,一张泛黄的便签飘落,轻得像片枯叶。
是他三年前抄下的“情绪管理话术十句”,字迹歪斜笨拙,“宝贝你最棒了”
“妈妈相信你”
写得用力过猛,墨水在纸背洇出毛刺般的边缘。
打印机启动的嗡鸣撕开寂静,齿轮咬合的声音清晰可闻。
大刘把刚打印好的纸贴在冰箱上,胶水抹得太厚,“失败是成功的妈妈”几个字被晕开的墨迹泡得肿胀变形,指尖触碰时留下黏腻的湿痕。
转身时,他撞翻了茶几上的马克杯。
滚烫的咖啡溅在脚背上,刺痛一闪而过;褐色液体迅速在地板上洇开,边缘锯齿状蔓延,像一滴凝固的眼泪,带着苦涩的香气缓缓蒸腾。
“爸?”
小舟揉着眼睛站在卧室门口,睡衣肩头皱成褶,校服裤脚卷到脚踝,露出青灰色的运动袜,脚趾处已磨出薄洞。
走廊感应灯忽明忽暗,把他瘦小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大刘喉咙突然哽住,像有人攥住了声带,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他抓起茶几上的纸巾蹲下去擦地,粗糙的纤维摩擦着木纹,咖啡渍渗进指缝,留下微黏的触感。
“没事,杯子滑了。”他说,声音干哑,“快去睡,明天还要上学。”
黑暗中,他听见儿子轻轻“嗯”了一声,拖鞋在地板上拖出细碎的沙沙声,一步一顿地回了卧室。
门关上的轻响,像一根线终于绷断。
大刘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瓷砖的寒意顺着额角渗入太阳穴。
鼻腔里钻进咖啡的苦香——和三年前妻子离开时,他蹲在离婚协议书上哭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时眼泪滴在纸上,墨字也化了,像现在这滩咖啡。
林昭昭把陈默发来的家长反馈截图放大,屏幕蓝光映得她眼下青影更重。
外联群的聊天记录不断弹跳,大刘的私信像根刺扎在那里:“有没有不那么极端的‘温和版人设’?”
后面跟着三个反复撤回又发送的问号,最后是一句“就……稍微阳光点就行”。
“撕合同容易,撕掉‘怕’很难。”她对着电脑轻声说,鼠标在“约见大刘”的备注上点了又点,指尖传来细微的点击震颤。
窗外梧桐叶被风卷着撞在玻璃上,啪、啪两声,像谁在敲窗。
她忽然想起昨天在训练营看到的小舟——那孩子站在走廊尽头,手指无意识抠着墙皮,指甲缝里全是白灰,指腹蹭出浅红的刮痕,像只被拔了刺的刺猬,蜷缩在无人注视的角落。
社区咖啡馆的挂钟敲了十下时,大刘推开玻璃门进来,门铃叮当一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他的poLo衫熨得过分平整,领口却沾着一小片没洗干净的奶渍,是小舟最爱的燕麦奶,干涸后泛着淡淡的米黄色。
林昭昭指了指对面的藤椅,金属调羹轻轻碰在陶瓷杯沿,发出清越的一声“叮”。
“刘叔,尝尝这个。”
她推过去一杯热可可,杯壁凝着细密水珠,指尖触碰时沁出凉意,“小舟说您冬天总给他煮这个。”
大刘的手指在杯壁上顿了顿,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
掌心残留着杯身的温热,却又迅速冷却。
他盯着桌面的木纹,喉结动了动:“昭昭,我就是……就是怕他跟不上。现在的孩子,谁不优秀啊?”声音低得几乎被空调的风声吞没。
林昭昭没接话,按下手机播放键。
电流杂音过后,少年带着鼻音的低语流淌出来:“我爸每次笑完都会关灯叹气。他背对着我,可我听见了。他叹气的时候,肩膀抖得像片叶子。”
大刘的手指突然剧烈颤抖,保温杯“当啷”砸在地上,褐色液体溅上裤腿,布料吸水后颜色变深,触感湿冷沉重。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张了张,终于挤出一句:“我小时候,我爸说哭就是废物。”
咖啡馆的空调突然发出“嗡”的一声,出风口吹出的风裹着焦糖玛奇朵的甜腻香气,与热可可的醇香交织,却令人胸口发闷。
大刘的声音越来越低,像被揉皱的纸:“我妈走得早,我爸说男人得扛着。后来我当爸了,就想……就想让小舟觉得,我什么都扛得住。”
他说这话时,手背青筋突起,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林昭昭伸手按住他发抖的手背,皮肤滚烫,脉搏急促得像雨点打鼓。
“你们都在演,只是角色不同。他演阳光,你演坚强,可谁来演‘我们撑不住了’?”
大刘突然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
他的肩膀抖得厉害,poLo衫的缝线被扯得绷直,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
“我连哭都不会了,昭昭。我只会……只会笑。”最后一句话轻得像叹息,却被空调的风送进耳朵深处。
沈巍的电话打进来时,林昭昭正给大刘递纸巾。
实验室的背景音里夹杂着键盘敲击声:“昭昭,系统虽被查封,但有加密数据包每小时上传一次。我逆向追踪了,接收端是‘星轨家庭教育智库’,项目负责人是林总监助理。”
“他们在收集什么?”
“叛逆家庭的行为数据。”
沈巍的声音沉下来,“你上次破的那些案例,包括大刘和小舟,都在数据库里。他们想研究我们怎么破防,优化下一代‘可控人设模型’。”
林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四道浅红的印痕:“他们不只想造模板,还想研究我们怎么反抗。”
两天后,训练营的日程表上新增了一项:“反向模拟课”。
大刘签完知情同意书,换上了那套洗得发白的校服,布料贴在皮肤上,有种陌生的紧绷感。
课程设在训练营的玻璃密室里,四周单向镜面反射着苍白灯光。
李老师举着写有“数学退步20名”的卡片,声音冷得像冰:“你每天就知道玩,对得起我早起给你做的早饭吗?”
大刘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颊肌肉抽动,牵扯着太阳穴突突跳动。
第一分钟,汗珠从鬓角渗出,沿着下颌滑落,在锁骨凹陷处积成一点湿痕;第三分钟,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黏住几缕头发;第五分钟,他开口:“宝贝……你最棒了。”
声音发颤,舌根发干,像在吞咽砂砾。
第七分钟,屏幕上的“微笑值”突然暴跌。
“啪!”大刘拍案而起,吼声响彻密室,震得玻璃嗡嗡作响:“这谁受得了!我儿子每天都在受刑吗?!”
他瘫坐在地上,膝盖发软,眼泪砸在校服前襟上,把“xx小学”的校徽洇得模糊不清。
布料吸水后颜色变深,指尖抚过时,能摸到泪水留下的微凸痕迹。
李老师在观察本上快速记录,笔尖几乎戳破纸张——“家长情绪崩溃时间:6分58秒,与儿童平均忍耐时长吻合”。
当夜十点零七分,协约亭的感应灯亮起。
大刘攥着打印出来的《父子真实对话守则》,站在梧桐树影下等儿子。
晚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呼吸声。
他举着皱巴巴的信纸,声音还有些发哑:“《父子真实对话守则》第一条——可以说‘我累了’,不算丢脸。”
小舟的手指绞着校服下摆,布料已被揉成一团硬结。
他喉结动了动:“我……我今天在学校摔了饭盒,同学们都笑我。我本来想装没事,可现在……”
话未说完,他突然扑进父亲怀里,声音闷在大刘肩头,“我累了。”
大刘的手臂抖了又抖,终于慢慢环住儿子。
掌心贴在他单薄的脊背,能感受到每一次呼吸带来的起伏,像风掠过湖面。
梧桐树的影子在他们身上摇晃,斑驳陆离,像道会呼吸的茧。
监控室的屏幕闪着幽蓝的光。
林昭昭盯着画面,呼吸渐渐发紧。
她想起七岁那年,护士拿着录音笔说:“再来一遍,这次要笑着说完‘我不难过’。”
太阳穴突突跳起来,鼻腔一阵温热,像是有根铁丝从颅内往外钻。
她慌忙去摸纸巾,却只抓到冰冷的桌面。
血滴落在屏幕上,把父子相拥的身影晕成一片模糊的红。
就在这时,声纹分析软件自动弹出结果。
那段七岁的“我不想变成别人”尾音里,重叠的声波曲线清晰地显示着——频率、音高、甚至换气的节奏,都和八岁林昭昭的录音完全重合。
那是她在疗养院复述“要坚强,不要哭”指令时,被护士录下的练习声。
“我早就在教自己说谎了。”她对着镜子呢喃,鼻血顺着下巴滴在领口,把蓝痣染成诡异的紫。
同一时刻,星轨集团的顶楼办公室里,林总监助理转动着银色U盘,屏幕上跳动着林昭昭的心理波动曲线。
他的指尖划过“共情过载”的红色峰值,嘴角勾起冷笑:“她救别人,救不了自己。”
而在三百公里外的医院档案室,老苏的女儿吹去铁盒上的灰尘。
盒底躺着个黑色U盘,背面用马克笔写着“给昭昭的锚点”,字迹是老人特有的颤抖。
她轻轻把它放进信封,写上地址:市青少年心理干预中心 林昭昭收。
窗外,第一缕晨光正爬上梧桐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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