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需要你！”
张援朝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在整个红星厂激起了滔天巨浪。
厂长激动得脸都红了，他仿佛已经看到红星厂因为何维而受到军方嘉奖，成为全国模范单位的场景。
“听见没有！何维同志！不！何维大师是我们红星厂培养出来的！”
厂长自豪地宣布，好像何维的成功全是他慧眼识珠的功劳。
周围的工友们也都用一种羡慕到发狂的目光看着何维。
能被军方特招，进入国家级的重点项目组，这在当年，是足以光宗耀祖的荣耀。
那是一条通往康庄大道的金光之路。
何维的心也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因为兴奋而奔流。
去“东海之盾”，用自己的技术报效国家，创造大国重器，突破别人对我们的封锁和卡脖子，这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未来。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人最高兴的时候，兜头浇下一盆冰水。
两天后。
厂长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张援朝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手里捏着一份刚从上级传真过来的文件。
那是何维的政审背景调查报告。
何维局促地站在一边，心中充满了不安。
“唉……”张援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力和惋惜。
“何维同志，你的技术，无话可说。但是，进我们的项目组，技术过硬只是第一步，政治清白才是最根本的要求。”
他指了指那份文件：“根据调查，你爷爷在解放前，参加过敌特组织，解放后被镇压了。你的父亲虽然没有问题，但这个历史成分……按照规定，你没法通过政审。”
政审不合格！
这五个字，像五座大山，轰然压在了何维的身上。
他整个人都懵了，手脚冰凉。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
他甚至都没见过那个所谓的“敌特”爷爷。
可就是这个已经作古了几十年的人，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挡住了他通往未来的路。
“首长……”何维的声音干涩沙哑，还想争取一下。
张援朝摆了摆手，脸上满是疲惫：“规定就是规定，我也无能为力。‘东海之盾’项目是国家的最高机密，任何有一点点不确定因素的人，都不能靠近。”
何维的心，沉入了谷底。
厂长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化为泡影。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良久，张援朝站起身，走到何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你不能跟我们走，但我还是那句话，你是个人才，是块璞玉。”他的眼神真诚而凝重，“国家的大门暂时没法为你敞开，但知识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要继续上进，多看书，多学习，尤其是数学和物理，那是一切技术的基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页，写上一个地址和代号。
“这是我部队的通信地址。以后，你在学习和技术上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给我写信。我工作再忙，你的信，我每封都会看。”
这几乎是一种承诺。
一个军方大佬，愿意同一个政审不合格的地方工人保持长期联系，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张援朝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并关注着这个他暂时无法使用的天才。
何维默默地接过那张纸条，把它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那份巨大的失落之中，总算有了一丝暖意。
没能被军方带走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红星机械厂。
当何维再次回到车间时，他感受到的，不再是两天前的敬畏和羡慕。
而是一种冰冷、疏远，甚至幸灾乐祸的氛围。
“呦，我们的大天才回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是刘总工，他正带着几个工程师，假模假样地检查着机床。
“我还以为要去吃国家饭了呢？怎么，人家看不上啊？”
“刘总工，话不能这么说。”另一个工程师皮笑肉不笑地接道，“人家这是不屑于去！毕竟是敌特的后代，根子上就跟咱们无产阶级不一样。”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整个车间的人都听见。
之前那些对何维毕恭毕敬的工友，此刻都低着头干自己的活，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何维的报效祖国的梦想，因为一份政审报告，碎得一干二净。
他又变回了那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学徒工。
不，他现在的情况比以前更糟。
以前是透明人，现在是靶子。
厂长从他身边走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之前握着他的手喊“大师”的人根本不是他。
何维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发现上面堆满了杂物和油污。
他曾经创造奇迹的地方，如今又变回了全车间最脏乱的角落。
整个世界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他站在喧嚣的车间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上一世的屈辱，这一世的排挤，像潮水一样将他包围。
何维缓缓戴上了那副黑框眼镜。
瞬间，所有嘈杂的噪音似乎都远去了。
镜片上，一行行冰冷的蓝色数据流划过，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
【当前处境分析：社会认同度急剧下降，被群体孤立。】
【系统评估：正常发展的路径已关闭。】
【重新规划最优路径……规划完毕。】
【建议执行方案：1. 积累独立资本。2. 获取自主技术专利。3. 建立个人影响力。】
何维看着视野中清晰的路径规划，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握紧了拳头。
是啊。
被人承认，还是自己掌握力量，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既然世界不给我路走，那我就自己，踩出一条路来！
这里不是他的终点，甚至连起点都算不上。
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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