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庆功宴，气氛与何维预想的完全不同。
没有胜利者的狂欢，也没有失败者的沮丧。
整个宴会厅里，反而弥漫着一种奇妙的，属于技术人员之间特有的，惺惺相惜的氛围。
施罗德和他的德国团队，彻底放下了所有的骄傲。
他们像一群虔诚的学生，围在何维和陈博身边，虚心地请教着关于“机械大脑”的各种设计细节。
他们对那个如同艺术品般的“三维空间凸轮”，更是充满了近乎痴迷的好奇。
而何维，也没有丝毫的藏私。
他大度地，向他们展示了除核心控制算法之外的，大部分机械结构图纸。
这让德国专家们，在感激之余，更加敬佩何维的胸襟。
酒过三旬，施罗德端着酒杯，郑重地走到了何维面前。
“何先生，”他看着何维，眼神无比真诚，“今天的比赛，让我大开眼界。我必须承认，在机械控制的领域，您是当之无愧的大师。我为我之前的轻视，向您道歉。”
何维笑着与他碰杯：“施罗德先生，您言重了。你们的电子控制技术，同样让我非常敬佩。我们只是，在不同的道路上，各自走到了一个高峰而已。”
“不，何先生。”施罗德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思索，“今天之后我才明白，任何一条单一的道路，都无法通往真正的未来。您在发布会上展示的那个‘机电一体’的构想，才是真正正确的方向。”
他看着何维，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何先生，我们道依茨公司，是否有荣幸，能够成为贵公司在欧洲的合作伙伴？”
他问得小心翼翼。
因为他知道，在今天之后，红旗工业集团已经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品牌，来证明自己了。
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何维笑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林秋宜。
林秋宜立刻心领神会，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关于“独家代理权”的合作协议书。
“当然可以，施罗德先生。”何维看着他说，“就像我之前说的，与我们合作为友，你们将得到整个世界。”
施罗德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光芒。
但当他接过那份厚厚的协议书，看到里面那些堪称“苛刻”的条款时，他的笑容，还是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
何维的这份协议，几乎把所有的主动权，都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从定价，到销售配额，再到技术服务标准，全部由红星方面说了算。
道依茨公司，更像是一个高级的“打工仔”。
何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施罗德先生，”他指着那份协议，平静地说道，“我知道，这份协议的条款，看起来对你们，似乎不太公平。”
“但是，我同样可以向你承诺。只要签了它，你们得到的，将远比付出的要多得多。”
他顿了顿，抛出了那个真正的，无法拒绝的诱饵。
“我们将优先，向你们道依茨公司，转让一部分关于我们那套‘机械大脑’的，非核心部分的专利技术。并且，我们愿意与你们，共同投资，在德国建立一个‘机电一体化’联合实验室，共同研发下一代控制系统。”
施罗德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他看着何维，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
转让专利技术？
共同建立联合实验室？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产品代理了！
这是一种技术上的深度捆绑！是一种面向未来的战略同盟！
何维这是要拉着他们，一起上船，去征服那片更加广阔的星辰大海！
施罗德毫不犹豫，拿起笔，就在那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证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何维用一场无可争议的胜利，和一份更加高明的“合作”方案，兵不血刃地，将自己曾经最强大的竞争对手，变成了自己开拓欧洲市场的，最忠实的盟友。
宴会结束后，微醺的何维，走在省城夜晚的街道上。
陆国兴和赵东升陪在他身边，两位老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言说的激动和自豪。
“小何啊，”陆国兴感慨万千，“你今天，又给我们所有人，上了一堂生动的战略课。我算是明白了，你小子的心，根本就不在那一城一池的得失上。”
何维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看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是那位学霸，苏雅。
她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
她看着何维，眼神复杂，不再有之前的敌意和挑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混杂了敬佩和挫败的情绪。
“何维同学。”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走上前，“今天的比赛，我我也去看了。你”
她想说“你很厉害”，但又觉得这几个字，根本无法形容她内心的震撼。
“有事吗？”何维看着她。
“我”苏雅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递给何维，“这是我最近，整理的一些关于‘计算机科学’的学习笔记和疑问。我我听了我爸的话，高考志愿，改填了京城大学的计算机系。但是我对这个专业，还是一无所知。我我想请教你。”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谦卑地向同龄人请教。
何维接过那个笔记本，随手翻了翻。
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她对“冯·诺依曼结构”、“编程语言”、“数据结构”这些最基础概念的，充满了困惑的理解。
何维看着她那副既倔强又渴望知识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前世那个平凡的自己。
他的心中，微微一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下了一行字。
“the future is already here – its just not evenly distributed.”
（未来已来，只是尚未流行。）
——威廉·吉布森。
写完，他把笔记本还给了苏雅。
“把它看完，自己想。想不明白的，高考之后，你可以来红旗找我。”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苏雅呆呆地看着笔记本上那行漂亮的英文，和那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名字。
她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她能感觉到，那里面，蕴含着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广阔而又神秘的全新世界。
她看着何维渐渐远去的背影，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既年轻，又充满了无尽的沧桑。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仿佛隔着一整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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