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的时代开始了。
在做出了最后的抉择之后，整个人类文明，爆发出了充满了韧性的生命力。
没有了“神谕”AI，他们就用自己那经过了进化的大脑，去进行协同运算，重新构建起一个分布式的、去中心化的全球网络。
没有了行星发动机，他们就重新拾起最基础的聚变能源技术，在木星和土星的轨道上，建造起一座座新的能源站，如同在废墟之上，重新点燃文明的炉火。
没有了富饶的家园，他们就将目光，投向了整个太阳系。
由林秋宜负责的【泰坦改造计划】，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无数的工程机器人，如同勤劳的工蚁，开始在那颗被冰冷甲烷覆盖的星球上，进行着人类历史上最宏伟的地球化改造工程。
巨大的生态穹顶，如同水晶般的花朵，在泰坦那橘色的大气之下，一朵朵地绽放开来。
而在地球上。
一场规模空前的“大迁徙”，也正式拉开序幕。
残存的“旧人类”和完成第一阶段进化的“新人类”，开始分批次地，登上那些仅存的星际运输舰，告别这颗他们赖以生存了数百万年的、但如今却已不再宜居的蓝色故乡。
每一次的离别，都充满了不舍和悲伤。
他们在运输舰的舷窗边，最后一次，看一眼那片熟悉的大陆和海洋。
然后，将这份记忆，深埋心底，飞向那个充满未知的、位于木星环带之中的新家园。
何维没有离开地球。
他和林秋宜，以及帝国最核心的科研团队，留了下来。
他们选择成为最后一批撤离的人。
地球虽然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家园。
但它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神圣的纪念碑。
一座埋葬着三万名【天兵】英魂，埋葬着“神谕”AI，埋葬着人类旧时代所有荣光与罪孽的、沉默的纪念碑。
在曾经的帝国首都洛城。
何维下令，在城市的中央，建立起了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方尖碑。
碑身之上，没有任何文字。
它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指向天空，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文明，曾经付出过的一切。
何维经常一个人，来到这座方尖碑下。
他会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有时候，林秋宜会陪在他的身边，两人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颗星球在步入寒冬前，最后的温度。
“你在想什么？”
一次，林秋宜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何维抬起头，看着那座漆黑的、如同利剑般的方尖碑，缓缓地说道：
“我在想，这一切是否值得。”
林秋宜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从何维的口中，听到了一丝不确定。
“我们失去了太多。”何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同胞，我们甚至亲手打碎了我们的太阳系。”
“我们赢了战争，但看看我们周围。”
他伸出手，指向了那片因为大气层破坏而变得有些灰暗的天空。
“这里，已经没有未来了。”
“不。”林秋秋宜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无比坚定。
“我们失去的，只是‘过去’。”
她走上前，握住了何维那只冰冷的手。
“但我们得到的，是一个真正由我们自己选择的‘未来’。”
“我们不再是棋子，不再是实验品。我们是自己的主人。这难道不是比一个温暖舒适的家园，更宝贵的东西吗？”
何维转过头，看着林秋宜眼中那清澈而坚定的光芒。
他心中的那最后一丝迷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笑了。
那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算计纯粹的笑容。
“你说得对。”
时间在重建和迁徙中缓缓流逝。
五十年后。
木星的轨道上，已经变得无比繁荣。
数座巨大的、环绕着泰坦卫星的星环城市，已经建成。
超过五十亿的人类，在这里，建立起了他们的新家园。
【后羿计划】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新一代的人类，已经能够在保留完整情感和人性的前提下，完美地适应太空环境。
他们成为了真正的“星际公民”。
而那艘承载着人类文明最终梦想的、代号为【远征】的环形生态星舰，也终于，在木星的轨道船坞中，完成了最后的建造。
它的内部，就是一个完整的、缩小版的地球生态圈。
有山，有水，有森林，有城市。
它足以承载着一亿人，进行一次长达数万年、甚至更久的、跨越恒星系的漫长航行。
今天是它启航的日子。
也是何维和林秋宜，以及最后一批地球留守者，离开地球的日子。
一艘小型的穿梭机，从地球那已经变得寂静的地表缓缓升空。
何维坐在舷窗边。
他最后一次，俯瞰着这颗正在被冰雪覆盖的星球。
他看到了那座依旧矗立在洛城中央的黑色方尖碑。
它像一个沉默的卫士，永远地守护着这片埋葬了过去的土地。
穿梭机抵达了木星的轨道。
那艘巨大无比的、如同神迹般的【远征】号星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在星舰的舰桥之上。
帝国所有新一代的领导者，早已等候在此。
何维和林秋宜，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向他们，行了最崇高的敬礼。
“皇帝陛下，【远征】号，准备就绪。所有船员，已全部登舰。随时可以启航。”
何维点了点头。
他没有走向那属于舰长的、最高的指挥席位。
他走到了巨大的落地舷窗前。
他的目光，穿过了眼前的星空，望向了那片空无一物的、曾经爆发过最终决战的宇宙深处。
“不。”他说道，“今天，这里没有皇帝。”
他转过身，面向舰桥上的所有人，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而释然的微笑。
“只有一个即将和你们一起，去探索未知的普通船员。”
“我，何维，在此卸下红旗帝国皇帝的身份。”
“从今天起，这个文明，将不再需要任何独裁者，也不再需要任何救世主。”
“它的未来，将由你们每一个人，共同去开创。”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秋宜走到了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她明白，这才是何维真正的、最终的愿望。
他奋斗了两世，不是为了建立一个永恒的帝国。
而是为了创造出一个，不再需要他，也能独立、健康地走向未来的、真正成熟的文明。
“【远-远征】号。”
“启航。”
那艘承载着人类文明全部未来的巨大星舰，尾部的引擎，亮起了如同星辰般的光芒。
它没有进行任何剧烈的加速。
它只是缓缓地、优雅地，脱离了它停泊了许久的轨道。
它最后一次，环绕着那颗曾经囚禁了它数百万年、也庇护了它数百万年的恒星——太阳，飞行了一周。
像是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然后它的舰首调转了方向。
指向了那片更加深邃、更加广袤、充满了无限未知与可能的银河系的中心。
在舰桥之上。
何维，林秋宜，以及所有的新人类们，他们都静静地站着。
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前方那片璀璨的星海。
不再是为了战争，不再是为了生存。
只为了那份源自于文明最深处的、对未知的好奇，和对远方的渴望。
“我们，要去哪里？”一个年轻的船员，忍不住轻声问道。
何维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尽头。
他似乎看到了，在银河的另一端，那个自称为“观察者”的高维文明。
也似乎看到了，在那之上，更加无法被想象的、更广阔的宇宙图景。
他缓缓地，抬起了他的手，指向了前方。
“去仰望，星空之上的星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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