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替身
我车祸失忆后,丈夫对我百般呵护。
可他不知道,我早就恢复了记忆。
每晚他熟睡后,我都会检查他手机里的加密文件夹。
那里有上百张照片,全是同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直到我在婆婆的旧物中发现一张泛黄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新郎是丈夫,新娘是那个女人,拍摄日期在我们结婚前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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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尖下的手机屏幕微微发亮,映着窗帘缝隙里漏进的一线月光。身侧,周深呼吸绵长,一只手还搭在我腰间,睡颜沉静,是个无可挑剔的温柔丈夫。
他又在梦里蹙了蹙眉,低不可闻地呓语了一个名字。
“薇薇。”
我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滑动。解锁,跳过那些日常应用,径直点开一个需要密码的备忘录。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以为我忘了,其实我记得比谁都清楚。
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加密的相册文件夹。指纹触碰,验证通过。
上百张照片瀑布般刷开。
同一个女人。眉眼,轮廓,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垂眸时颈项的曲线……和我,一模一样。
或者说,我和她,一模一样。
有的是在阳光灿烂的向日葵花田里,她回眸大笑,长发飞扬;有的是在静谧的书店窗边,她低头翻书,侧脸宁静;还有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系着那条我现在正用着的碎花围裙。
最新的一张,拍摄于上周。我在家插花时,插的就是一模一样的白色洋桔梗。角度隐秘,像是匆忙抓拍。
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抽搐了一下,很轻微,但持续地泛着冷意。
我退出,清除后台,将手机音量调回静音,放回他枕边原来的位置。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周深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将我更深地揽入怀中。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曾经是我失忆初期惶恐世界里唯一的暖源。如今,却只让我觉得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细密的针尖抵着。
车祸是半年前的事。医生说我能活下来是奇迹,只是记忆受损严重。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周深,他红着眼眶,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沙哑地告诉我:“安安,别怕,我是周深,你丈夫。”
这半年,他确实是完美丈夫的模板。事无巨细,体贴入微。帮我做康复,带我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包容我因记忆空白而时不时涌上的不安和焦躁。所有人都说,林薇,你真是福气,嫁了这样的男人。
我是林薇。
可照片里的那个女人,那个被他藏在手机最深处,在梦里温柔呼唤的“薇薇”,又是谁?
起初恢复记忆碎片时,我只是疑惑。那些闪回的画面与周深告诉我的“过去”时有出入。我以为那是记忆错乱的后遗症。直到一个月前,我第一次在他熟睡后,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他的手机。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文件夹。
像一个精心编织的华丽锦缎,被我从边缘抽出了一根错误的丝线,然后,整个世界悄然翻转。
我没有声张,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一毫已经恢复记忆的迹象。我依旧是那个依赖他、信任他的,失忆的妻子林薇。
我需要知道,我是谁,她是谁,而周深,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机会在一个周六的上午降临。周深接到公司电话,有急事需要他去处理。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满是歉意:“乖,我尽快回来。下午让妈过来陪陪你?”
我温顺地点头,送他到门口。
婆婆是在一个多小时后到的,提着一保温桶的排骨汤。她是个面容和善的妇人,对我也很好,只是偶尔,我能捕捉到她看我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叹息。
“薇薇啊,脸色怎么有点白?是不是没休息好?”她拉着我的手在沙发坐下。
我按了按太阳穴,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困惑:“妈,我昨晚……好像梦到以前的一些事了,零零碎碎的,头有点疼。”
婆婆的手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拍着我的手背:“想不起来就别勉强,医生说了,顺其自然。现在和深深好好的,就行了。”
她越是回避,我越是确定她知道些什么。
喝了汤,我借口说想去阁楼找几本旧书看看,转移下注意力。婆婆在厨房收拾,闻言顿了顿,还是答应了:“也好,上面有些深深以前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就是灰尘大,小心点。”
阁楼很久没人来了,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材和尘埃的味道。光线从唯一的小天窗透进来,在漂浮的灰尘颗粒中形成一道光柱。
我目标明确,绕过那些废弃的家具和纸箱,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几个摞在一起的旧木箱。根据我这些天暗中观察和周深偶尔的提及,这里放的应该是他父亲去世后,婆婆整理过来的旧物。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多是些老式的工具、一些泛黄的书籍。第二个箱子更沉些,打开是些旧衣物,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气味。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打开第三个看起来更破旧的箱子时,手指在箱盖内侧摸到一处轻微的凸起。心下一动,我用力抠了抠,一块松动的木板被我卸了下来。后面是一个狭窄的夹层。
里面放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扁平的方形物件。
心跳骤然加速。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将那个油布包取了出来。入手微沉。
一层层揭开已经发脆的油布,最后,露出一个暗红色的绒布盒子。款式老旧,边角已经磨损。
是那种装结婚照的专用盒子。
指尖有些发凉,还带着点不受控制的轻颤。我深吸了一口满是尘埃的空气,猛地掀开了盒盖。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大幅的结婚照。照片已经泛黄,边沿带着岁月的痕迹。
照片上的新郎,是年轻了至少十岁的周深。眉眼青涩,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黑色西装,打着红色领带,脸上是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那笑容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明亮飞扬。
而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穿着洁白婚纱,笑靥如花的女人——
不是我以为的,手机文件夹里的那个“薇薇”。
或者说,不完全是。
五官轮廓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唇形。但细看,气质截然不同。照片里的女人,眼神更锐利一些,带着一种蓬勃的、近乎野性的生命力,笑容也更加张扬,仿佛能穿透泛黄的相纸,灼伤人的眼睛。
我死死盯着那张脸,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流,冲撞着四肢百骸。
是她。
绝对是手机照片里的那个女人。那个存在于周深秘密文件夹里,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瞬间都被珍藏的女人。
我的目光僵硬地移向照片下方的拍摄日期。
清晰的烫金字体,像烧红的烙铁,烙在我的视网膜上。
那日期,赫然在我和周深登记结婚之前——
十年。
十年。
也就是说,在和我结婚的整整十年前,周深就已经娶了这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我是谁?
我这半年来的婚姻,我这“林薇”的身份,又算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我窒息。我扶着旁边的旧箱子,才勉强稳住身体,不让自己瘫软下去。
脑子里一片混乱。替身?双胞胎?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如果照片里的“新娘”是周深十年前法律上的妻子,那她现在人在哪里?死了?还是……
为什么周深要对我隐瞒这一切?他把我当成什么?一个失去记忆、可以随意摆布的替代品?
婆婆在楼下的呼唤声隐隐传来:“薇薇?找到书了吗?下来吃水果吧!”
我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将照片塞回油布包,依原样放回夹层,盖好木板,合上箱盖。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手指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走下阁楼时,我的腿还在发软。婆婆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哎呀,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在上面闷着了?快坐下歇歇。”
她伸手过来想扶我,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避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
我立刻挤出一个虚弱的笑,揉了揉额角:“妈,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可能真的有点缺氧。”
婆婆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几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我坐立难安。婆婆似乎也心事重重,两人相对无言。周深回来时,已是华灯初上。他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气息,脱下外套,很自然地走过来想拥抱我。
“安安,我回来了。”
在他靠近的那一刻,我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一丝极其淡的、不属于家里任何一款香水的栀子花香气。
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胃里那熟悉的抽搐感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尖锐。
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偏开头,假装去拿茶几上的水杯,避开了他的拥抱。
“事情处理完了?累了吧,先去洗个手,饭菜妈都准备好了,热一下就能吃。”
周深的手臂落了空,他微微怔了一下,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看出些什么。但我只是低着头,专注地倒着水。
“好。”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洗手间。
晚饭桌上,气氛微妙。周深似乎试图活跃氛围,讲了些公司里的趣事。婆婆偶尔附和两句。我则扮演着那个因为“身体不适”而有些恹恹的妻子,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吃着饭,味同嚼蜡。
我能感觉到周深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带着探究。而我,只是更深地埋下头。
夜里,周深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翻了几次身。我背对着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聆听他均匀的呼吸声,直到确认他再次陷入沉睡。
这一次,我没有去碰他的手机。
那个秘密,已经以远超我想象的方式,狰狞地暴露在我面前。
我需要的,不再是手机里那些零碎的影像,而是真相。完整的、残酷的真相。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现得一切如常,甚至对周深更加依赖和温顺。我告诉他,可能是因为阁楼缺氧的后遗症,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梦也多。他心疼地搂着我,说周末带我去郊外散心。
我温顺地答应,然后在他去上班后,开始了我小心翼翼的调查。
我翻遍了家里所有可能存放证件和重要文件的地方。书房、卧室抽屉、保险柜(密码是我试出来的,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一无所获。没有任何关于那个十年前婚姻的证明,也没有任何关于那个叫“薇薇”的女人的踪迹。周深把她藏得很好,或者说,他把过去抹得很干净。
直到我在书房最底层抽屉的暗格里,摸到一个硬物。掏出来,是一个不记名的备用手机,电量满格。
心,猛地沉了下去。周深备着这个,是用来联系谁的?
我尝试解锁,简单的滑屏,没有密码。界面干净得可怕,只有一个没有保存名字的号码,以及……一个位于城南玫瑰苑小区的地址。那是本市一个知名的、环境清幽的高档公寓区。
周深每周三晚上,雷打不动地要“加班”。
而今天,就是周三。
下午,我给周深发了条信息,语气如常,说约了朋友出去逛街散心,晚点回来。他很快回复,叮嘱我注意安全,玩得开心。
我没有找朋友。我把自己裹在一件不起眼的灰色风衣里,戴了顶鸭舌帽,打了辆车,直奔玫瑰苑。
小区门禁森严。我进不去,只能在对街的一家咖啡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小区入口和旁边地下车库的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咖啡冷了,又续上一杯。窗外华灯初上,车流如织。我的心跳在寂静的等待中,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乱。
晚上七点四十分,一辆熟悉的黑色SUV从车库缓缓驶出。是周深的车。
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女人。
隔着一段距离,我看不清她的具体面容,但那个侧影的轮廓,那头长发,那身段……
和我,和照片上那个女人,像得惊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车子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过了很久,才颤抖着手,端起已经冷透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不断上涌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
他每周所谓的“加班”,原来是去赴另一个“薇薇”的约。
那个住在环境优雅公寓里的,被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女人。
她是谁?
是照片上的新娘吗?她……还活着?
那周深把我,把失忆的林薇,放在什么位置?
一个放在明面上的,更方便、更听话的替代品?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比周深提前了半个小时。我换下衣服,卸了妆,躺在卧室床上,假装已经睡下。
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开门声,脚步声,然后是周深刻意放轻的洗漱声。他推开卧室门,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我是否睡着。
我维持着平稳的呼吸,一动不动。
他轻轻带上房门,去了客房。
黑暗中,我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冰冷的清明。
不能再等了。
第二天,我以想重新布置书房、添置些绿植让他工作环境更舒适为由,提出要去他公司看看具体布局和光线。周深显得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拒绝。或许在他看来,这是我“依赖”他、关心他的又一种表现。
在他的副总裁办公室里,我佯装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欣赏窗外的景色。周深坐在办公桌后处理邮件,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眼神温柔。
趁他去外面会议室接一个重要电话的间隙,我迅速绕到他的办公桌后。
他的电脑需要密码。但我记得,有一次他在家远程办公,我给他送咖啡时,无意中瞥见过他输入的密码提示——他母亲的名字拼音加上生日。
我快速输入。
屏幕解锁。
心跳如鼓。我飞快地打开他的文件管理器,搜索关键词:“薇薇”、“结婚证”、“玫瑰苑”、“S city”(照片拍摄地的水印)……
大量文件被筛选出来。
其中一个加密的压缩包,名称是乱码,但修改日期很近。
我尝试用同样的密码解锁。
叮咚一声,解压成功。
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文件名是:“S city 疗养院 - 探视录音 备份”。
疗养院?
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颤抖着手点开音频,并迅速插上耳机。
电流的沙沙声后,周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卑微的温柔:
“薇薇,今天感觉怎么样?看,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白色洋桔梗……”
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衣物摩擦声。
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音色和我的确有几分相似,但语调却缓慢、呆板,没有任何起伏,像一个坏掉的玩偶:
“花……好看……”
“喜欢吗?我帮你插起来。”周深的声音依旧温柔。
“……你是谁?”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纯粹的、孩童般的疑惑。
音频里,周深的呼吸明显窒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极力压抑的什么:
“我是周深。薇薇,记得吗?”
“……周……深?”女人重复着,然后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充满了恐惧和抗拒,“不!不认识!走开!你走开!我的头……好痛……”
一阵混乱的碰撞声,像是桌椅被推倒,夹杂着女人失控的哭叫和周深焦急的安抚声。
“好了好了,不怕,我走,我马上走……护士!护士!”
音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我僵在椅子上,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疗养院……失智……不认识他……
那个照片上的新娘,那个可能和他存在法律婚姻关系的女人,并没有死。她活着,在一个疗养院里,神志不清,甚至不认得他。
而他,周深,我的“丈夫”,每周三的“加班”,是去疗养院探望他真正放在心尖上的、病了十年的妻子。
那我呢?
林薇。
我这个因为一场车祸,恰好和“薇薇”长得一模一样,又恰好失去记忆,被他顺手捡回来,安置在“妻子”位置上的女人。
我究竟是谁?
“安安?”
周深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我猛地抬起头,甚至来不及摘下耳机。
他站在门口,脸上温柔的笑意尚未褪去,但目光在触及我脸上未及收敛的震惊与恐惧,以及我手里还捏着的耳机线时,瞬间凝固。
他的视线,锐利地投向我面前那已经暗下去的电脑屏幕。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脸上的温柔,像退潮一样,一点点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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