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熙和堂的雕花窗棂时，沐熙刚把最后一叠账簿归拢到紫檀木柜里。窗台上的薄荷草沾着晨露，风一吹，清冽的香气混着后院里白芷与当归的气息飘进来，落在她微蹙的眉尖上。
“沐姐姐，城西的张掌柜派人说新到的一批珍珠粉，问您要不要留些做面脂的主料。”陈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雀跃——自从熙和堂的药膏越做越多，上门合作的商户就没断过，但沐熙还是喜欢之前的供货商，而这个张掌柜就是，他供的珍珠粉是真的好。
沐熙应了声“让他把货卸到东厢房”，指尖却还停留在账簿上那串不断增长的数字上。护理小院的日常运转、药铺的药材采买、新推出的香药研发……桩桩件件都要她操心，连带着萧墨尘近来总说她眼底的青影重了些。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不用看也知道是萧墨尘。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锦袍，腰间系着墨玉带，发丝用玉冠束起，少了些往日的冷淡，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温润。进门时，他目光先落在沐熙泛着薄红的眼角，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才笑道：“你休息一下吧，身体重要！”
沐熙抬眸看他，嘴角弯起一抹浅弧：“快了，等这些都上了正轨我就可以不用那么忙了。”她说着，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连日的忙碌让她总觉得脑袋发沉。
萧墨尘见状，上前一步，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账簿，随手放在桌上，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这些琐事让陈松他们盯着便是，今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沐熙有些疑惑，她今日还约了护理院的厨娘商量客人的膳食安排。
“闵砚知那边。”萧墨尘的指尖轻轻按在她的太阳穴上，力道适中，缓解了不少酸胀感，“之前和他说的种药的事，山上的土地已经整理好了，他派人来问，什么时候可以安排人过去。”
沐熙眼睛一亮。这有自己的药田了到时候就更好了，当时闵砚知说要派人整理好了再给沐熙，她也想省去一些麻烦就答应了。熙和堂如今生意越来越好，药材的需求量日渐增大，市面上的药材质量参差不齐，就怕有些名贵药材被药商抬价，若是能自己种植，既能保证药效，又能降低成本，一举两得。
“这么快？他不是前段时间在京城吗？”她惊喜道，起身时动作快了些，裙摆扫过桌角的铜铃，叮当作响。
“闵砚知对药材的事向来上心，种药的事，他自然不会怠慢。”萧墨尘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展开来，竟是一片山地的地形图，上面用墨笔标注了哪里是缓坡，哪里有水源，“我已经让人去看过了，土地肥沃，靠近山泉，很适合种药材。而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沐熙脸上，“我知道你最近忙，已经提前挑了十几个懂种植的农户，到时候直接派过去就行，你只用决定种什么药材。”
沐熙心中一暖。萧墨尘总是这样，看似不声不响，却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她抬头看向他，眼底的疲惫散去不少，只剩下柔软的笑意：“还是你想的周到。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现在就走。”萧墨尘说着。沐熙点头，目光扫过窗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带上之菡一起。”
萧墨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萧之菡自从上次和闵砚知之间有些气，便总说自己不喜欢他了，可每次提到闵砚知，她眼底的失落却藏不住。沐熙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他们创造点相处的机会。
“好啊。”萧墨尘笑着点头，转身朝门外喊道，“秦木，去把永安公主叫上，就说县主请她去城外看药田。”
没过多久，萧之菡便来了。她穿了件粉色的襦裙，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一进门就撅着嘴说：“沐姐姐，我不去，闵砚知那个人冷冰冰的，有什么好看的？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他了。等会他又说我缠着他了。”
沐熙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故意激她：“怎么？是怕去了之后，被闵砚知看出你还惦记着他，丢面子？还是说，你其实根本就不懂药材，怕到了药田，连种子都认不出来，被他笑话？”
萧之菡最受不了别人激她，一听这话，立刻瞪圆了眼睛：“谁怕他笑话了！我好歹也跟着你学了这么久的医术，药材种子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去就去！”
沐熙忍着笑，朝萧墨尘递了个眼色。萧墨尘无奈地摇了摇头，牵着沐熙的手，对萧之菡说：“走吧，再晚些，日头就烈了。”
三人坐上马车，朝着城外驶去。萧之菡一路上都在嘟囔着闵砚知的坏话，一会儿说他性格古怪，一会儿说他只知道药材，不懂人情世故。沐熙和萧墨尘坐在一旁，偶尔应和几句，大多时候只是相视一笑。
马车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城外的山脚下。下了马车，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远处的山上郁郁葱葱，近处的土地已经被翻整过，露出黝黑的土壤。闵砚知就站在田埂上，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裤脚挽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手里拿着一个竹篮，正在整理里面的药材种子。
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沐熙和萧墨尘，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扫过萧之菡时，也没有过多的停留，又低下头继续整理种子。那眼神平淡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萧之菡心里莫名一紧，微微恍神，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故意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他。
沐熙看着闵砚知专注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真是个药痴。她走上前，笑着说：“闵公子，辛苦你了，这片土地整理得真不错。”
闵砚知头也没抬，手里的动作不停：“应该的。这些种子都是我精心培育的，你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他说着，把竹篮递到沐熙面前。
沐熙低头一看，竹篮里装着各种各样的种子，有红色的枸杞籽，黑色的决明子，还有细小的薄荷籽，每一种都颗粒饱满，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选过的。她正想仔细看看，萧墨尘却拉了拉她的手，低声说：“我们先去看看土质，也好决定种什么药材。之菡，你在这里帮闵公子整理一下种子，我们很快就回来。”
萧之菡本来想跟着一起去，可看到萧墨尘递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带着几分“你要是跟着去，我就把你送回京城”的威胁，她只好不情愿地停下脚步，嘟囔着说：“整理就整理，谁怕谁。”
沐熙朝萧之菡眨了眨眼，跟着萧墨尘朝山上走去。萧墨尘牵着她的手，沿着田埂慢慢走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最近忙坏了吧？”萧墨尘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心疼。
沐熙点了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是有点忙，不过看到熙和堂和护理小院都越来越好，心里也很开心。”
“以后别太累了，有我在。”萧墨尘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放在沐熙的肩膀上，认真地看着她，“护理小院的事，你只用把握大方向就行。药坊的事，陈松也能处理不少，你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沐熙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翻整过的土地很松软，踩在上面很舒服。沐熙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土壤的颜色和质地，笑着说：“这土壤不错，很肥沃，适合种黄芪、当归、党参这些根茎类的药材。那边靠近山泉的地方，水分充足，可以种薄荷、紫苏、金银花这些喜湿的药材。还有那片向阳的坡地，光照充足，适合种枸杞、决明子。”
萧墨尘从袖中取出纸笔，一一记下沐熙说的话，时不时还会问几句：“黄芪种在这边，会不会影响旁边的当归生长？”“金银花的行距和株距要留多少？”
沐熙耐心地一一解答，两人在山上转了半天，终于把每一片土地要种的药材都确定好了。萧墨尘收起纸笔，牵着沐熙的手，笑着说：“好了，都记下来了，回去之后，我就让人按照你说的安排种植。”
沐熙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日头已经有些烈了，便说：“我们回去吧，之菡还在下面等着呢。”
两人沿着田埂往回走，快到山脚下时，远远地就看到萧之菡和闵砚知站在一起，闵砚知手里拿着一颗种子，正在对萧之菡说着什么，萧之菡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专注。
沐熙和萧墨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笑意。看来，这一趟果然没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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