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第一缕天光穿透云层，洒在熙和堂的门楣上，将“熙和堂”三个鎏金大字映照得愈发温润。萧墨尘一袭月白锦袍，端坐于堂内靠窗的梨花木桌旁，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桌上的雨前龙井早已沏好，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在微凉的空气中凝结成淡淡的水雾，又渐渐消散，杯壁上留下一圈圈浅淡的水痕。
他来得极早，比约定的时辰足足早了半个时辰。昨日与福掌柜谈妥福禄客栈转让事宜时，福掌柜眼中那抹如释重负的光亮还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
“世子，福掌柜怎么还没来？”秦风站在一旁，看了看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忍不住低声问道。约定的辰时已过，街上的小贩早已支起了摊子，吆喝声此起彼伏，卖包子的蒸笼冒着白汽，糖画师傅的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勒出灵动的图案，唯独熙和堂门口，迟迟不见福掌柜的身影。
萧墨尘抬眸，目光掠过街上的人群，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素来守时，也不喜他人失约，尤其是在这种已经敲定细节的事情上。“再等等。”他薄唇轻启，声音平静无波，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已微凉，口感远不如初沏时醇厚。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日头渐渐升高，透过窗棂的光线变得灼热，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熙和堂里的伙计已经开始忙着抓药、称药，药香与茶香交织在一起，却丝毫驱散不了空气中的几分沉滞。萧墨尘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秦风，”他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去福禄客栈看看，福掌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秦风不敢耽搁，抱拳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出熙和堂，身形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萧墨尘重新坐回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有规律。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福掌柜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昨日告别时还反复确认了今日的时辰，说定会准时到。如今迟迟未到，恐怕真的出了意外。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风脸色凝重地冲了进来，额头上沁着汗珠，气息有些不稳。“世子！不好了！”他语速极快，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福禄客栈那边……正在被一群人打砸，场面乱得很，我找了一圈，也没看到福掌柜的影子，听附近的街坊说，好像是被人带走了！”
“什么？”萧墨尘猛地站起身，月白锦袍的衣摆扫过桌面，带得茶杯微微晃动。他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不过是一桩普通的店铺转让，竟会牵扯出打砸伤人的事端。“可知是谁干的？”
“暂时不清楚，那群人下手极狠，砸了门窗不说，连客栈里的桌椅板凳都没能幸免，附近的人吓得不敢靠近。”秦风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让几个暗卫留在那里盯着，防止他们跑了，也顺便打听福掌柜的下落。”
萧墨尘的脸色沉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寒芒。在春城地界，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打砸店铺、掳走商人，简直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更是扫了他武王府的颜面。“秦风，”他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人去把那群打砸的人全部抓起来，带回武王府大牢，一个都不许漏！另外，加派人手寻找福掌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属下这就去办！”秦风领命，转身再次匆匆离去，这一次，他的脚步比之前更加迅疾，带着几分凌厉的杀气。
萧墨尘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底的怒火。他转身看向内堂的方向，沐熙此刻应该正在里面整理药膳方子。昨日说好今日签约，便兴致勃勃地说要亲自拟定几个适合秋冬调理的方子，今日正好可以给王妃送过去。
他迈步走向内堂，撩开绣着缠枝莲纹样的棉布帘子，便看到沐熙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专注地在宣纸上写着什么。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素色的衣裙上绣着细碎的兰花，与她温婉的气质相得益彰。
听到脚步声，沐熙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墨尘，你怎么进来了？福掌柜来了吗？协议签好了？”
萧墨尘走到她身边，看着桌上写满了字迹的宣纸，上面详细记录着各种药膳的配方、功效以及熬制方法，字迹娟秀工整，可见她用了不少心思。他顿了顿，才将刚才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福掌柜没来，福禄客栈被人打砸了，他也不知所踪。我已经让秦风带人去抓人，也派人去找他了，现在得回王府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
沐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讶与担忧：“怎么会这样？是那个杜五爷吗？”她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看看。正好我把这几个药膳方子整理好了，顺便给王妃送过去，也能帮你打个下手。”
萧墨尘看着她眼中的坚定，知道她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而且他也明白，沐熙并非一时冲动，她心思细腻，或许能从那些人的口中察觉到一些他忽略的细节。“好，那你小心些。”他点了点头，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
两人一同走出熙和堂，早已有人备好马车。萧墨尘扶着沐熙上了马车，自己随后也坐了进去。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车厢内一片安静，沐熙将整理好的药膳方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锦盒里，萧墨尘则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在快速思索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个杜五爷究竟是谁，为什么平时没有他的信息。
马车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到了武王府门口。朱红色的大门巍峨耸立，门口的石狮子怒目圆睁，透着一股威严之气。萧墨尘先下了马车，然后伸手将沐熙扶了下来。两人并肩走进王府，直奔大牢的方向。
武王府的大牢位于王府西侧，平日里十分安静，今日却格外喧闹。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吵嚷声，夹杂着粗鲁的谩骂和叫嚣。“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抓老子！知道老子是谁吗？赶紧放了老子，不然等杜五爷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就是！光天化日之下，滥用私刑，还有王法吗？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放开我！你们这群强盗！”
萧墨尘的脚步顿了一下，脸色更加阴沉。沐熙也皱起了眉头，这群人到了此刻，竟然还如此嚣张，看来背后的人给了他们不少底气。
两人走进大牢，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只见牢房里关押着十几个壮汉，个个衣衫不整，脸上带着凶相，正对着牢门外的侍卫大喊大叫。秦木手持长剑，站在牢房门口，脸色冷峻地看着他们，却并未出声制止。
看到萧墨尘和沐熙进来，秦木立刻上前一步，抱拳行礼：“世子，县主。”
萧墨尘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牢房里的那群人，声音冰冷：“还在吵？”
那群人听到萧墨尘的声音，下意识地安静了一下，随即又有人反应过来，梗着脖子喊道：“你是谁？凭什么管我们？赶紧放了我们，不然杜五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秦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等萧墨尘开口，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尖直指那个叫得最凶的壮汉的脖子。锋利的剑刃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壮汉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嚣张瞬间被恐惧取代，眼睛瞪得溜圆，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那剑再往前一寸，自己的脖子就要被划破。
整个大牢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紧张的呼吸声。其他几个壮汉也吓得脸色发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他们虽然蛮横，但也知道刀剑无眼，刚才的叫嚣不过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如今真的面临死亡的威胁，哪里还敢放肆。
萧墨尘走到牢房门口，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秦木，审问。”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是！”秦木应了一声，剑依旧抵在那个壮汉的脖子上，目光却看向其他人，沉声道：“说！是谁派你们去打砸福禄客栈的？福掌柜在哪里？”
牢房里一片沉默，刚才还嘴硬的几个人此刻都低着头，不敢与秦木对视。过了片刻，那个被剑指着脖子的壮汉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我……我们不知道什么福掌柜，就是……就是路过那里，看到有人在砸店，我们就跟着凑了个热闹……”
“凑热闹？”秦木冷笑一声，剑刃又往前送了送，壮汉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路过会带着家伙？路过会把整个客栈砸得稀烂？老实交代，否则，这把剑可不认人！”
“我说！我说！”壮汉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开口求饶，“是……是德财赌坊的杜五爷派我们去的！他说……他说让我们去砸了福禄客栈，给今天要转铺子的人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不敢再转！”
“杜五爷？”萧墨尘眉头微蹙，昨日得到的消息，德财赌坊在京城西城一带颇有势力，杜五爷为人狠辣，据说背后也有人撑腰，平日里横行霸道，不少商户都受过他的欺负。
秦木继续问道：“那福掌柜呢？他去哪里了？”
“福掌柜……福掌柜被杜五爷的人抓走了。”另一个壮汉见同伴招了，也不敢再隐瞒，连忙说道，“昨天，客栈的店小二给杜五爷报信，说福禄客栈今天要转让，杜五爷就说要给那个买主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和他抢东西没有好下场。今天一早，我们就跟着杜五爷的手下去了客栈，先把福掌柜抓走了，然后就开始砸店……”
“你们知道那个要转铺子的人是谁吗？”秦木语气冰冷地问道。
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不知道，杜五爷没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秦木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你们，今天要转福禄客栈的，是我们武王府的世子爷！你们砸的是世子爷的铺子，抓的是世子爷要见的人，你们觉得，你们这次还能活着走出武王府吗？”
“什么？！”
“武王府世子爷？！”
牢房里的人瞬间炸开了锅，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惹到了武王府头上。武王府在春城的地位何等尊崇，他们不过是杜五爷手下的一群小喽啰，怎么可能斗得过武王府？
刚才那个被剑指着脖子的壮汉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他几人也吓得浑身发抖，有的甚至直接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求饶：“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啊！我们不知道是您的铺子，我们是被杜五爷骗了！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萧墨尘看着他们这副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他最恨的就是这种仗势欺人、为虎作伥之辈，若不是他们下手狠毒，福掌柜也不会不知所踪，福禄客栈也不会被砸得面目全非。“现在知道怕了？”他声音冰冷，“晚了。秦木，把他们看好了，等找到福掌柜，再一并处置。另外，派人去德财赌坊，把那个杜五爷给我带回来！”
“是！世子！”秦木抱拳应道，随即吩咐手下的侍卫加强看管，自己则转身去安排人手捉拿杜五爷。
沐熙站在萧墨尘身边，看着牢房里一片狼藉的景象，以及那些人惊恐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她没想到，一桩简单的店铺转让，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不过她也明白，萧墨尘既然插手了，就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福掌柜一个交代。
她轻轻拉了拉萧墨尘的衣袖，低声说道：“墨尘，我们先去给王妃送方子吧，这里交给秦木他们处理就好。等找到了福掌柜，我们再过来。”
萧墨尘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满是关切，心里的怒火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点了点头：“好，先去见母妃。”
两人转身离开了大牢，朝着王妃的寝殿走去。阳光透过王府里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只是此刻，无论是萧墨尘还是沐熙，都没有心情欣赏这美好的景致，他们的心里，都牵挂着福禄客栈的福掌柜，也牵挂着接下来即将面对的杜五爷及其背后的势力。这场风波，显然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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