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思宥的马车轱辘声终于消失在巷口尽头,沐熙才缓缓收回落在门外的目光。院角的树上不知何时又落了些细碎花瓣,轻飘飘地粘在她月白色的裙角,像撒了把碎金。她转身时,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的风里还裹着药香味,却让她鼻尖一阵发紧。
萧墨尘就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酒杯。他没穿平日里那身玄色锦袍,只着了件素色常服,领口袖口绣着暗纹流云,倒少了几分世子的凌厉,多了些温润。见沐熙回来,他抬眸时,眼底映着廊下挂着的羊角灯笼,暖黄的光揉碎在他瞳孔里,竟比往日柔和许多。
“人走了,还在想?”萧墨尘的声音不高,却恰好压过了院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他将酒杯放回石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沐熙走到他对面的竹椅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摸着椅边的竹节纹路。那纹路粗糙,却让她慌乱的心稍微定了定。“我也不知道。”她垂着眼,声音轻得像桂花瓣,“他突然提认亲,我……有点措手不及。”
石桌上还放着刚才待客的茶盏,茶水早已凉透,杯壁凝着一层薄露。沐熙端起自己那杯,指尖触到冰凉的瓷壁,才惊觉手心竟有些出汗。她顿了顿,又把茶盏放回原处,声音里添了几分茫然:“你知道吗?我来大渊朝这么久,除了跟你,再没跟谁提过异世的事。褚思宥今天说一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她话没说完,却轻轻吸了口气,像是怕泄露太多情绪。
萧墨尘没插话,只静静听着。他知道沐熙的软肋——看似把“熙和堂”打理得井井有条,看似站稳了脚跟,可午夜梦回时,她总会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那是独属于异世之人的孤独,是再多财富、再高声望都填不满的空落。
“我其实挺渴望亲情的。”沐熙终于抬头,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红,“在原来的世界,我没有见过父母,没有亲人,一直一个人过,每天反复的学习各种技能,到后面接触医术,加入组织,在每天都有未知的情况发生的世界活着。意外来这儿之后,虽说有沐颜他们,有你,有熙和堂,可总觉得像飘着的。褚思宥说认亲,我第一反应是……有点想抓住。”她苦笑了一下,指尖蜷缩起来,“可我又怕。他提的是用认亲来开展合作,离不开‘产业’‘利益’。我不想用亲情换这些,太假了。我想要的是纯粹的父母之爱,不掺杂利益,无条件为对方付出。”
风又吹过树,这次落的花瓣多了些,有几片落在石桌上,刚好停在酒壶旁边。萧墨尘伸手,轻轻捻起一片花瓣,放在掌心。那花瓣软得像绒毛,稍一用力就会碎掉。“褚思宥在皇伯父身边确实受重用。”他缓缓开口,声音很稳,“之前听说北疆的粮草调度,就是他一手安排的,没出半点差错。他的产业也确实大,各地的钱庄,几乎占了大渊朝半成的流通。”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沐熙,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如果单说合伙,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你的‘熙和堂’现在缺的就是渠道,他能帮你把药膏铺到各个地方、甚至卖到邻国去。可若是把认亲和利益绑在一起……”他摇了摇头,把掌心的花瓣轻轻放在沐熙面前的茶盏沿上,“这样的亲情就像这花瓣,看着好看,风一吹就散了。”
沐熙盯着那片花瓣,忽然觉得心里亮堂了些。她之前总在“渴望亲情”和“抵触利益”之间纠结,像被两根绳子拽着,左右为难。萧墨尘的话,倒像一把剪刀,轻轻剪断了缠在她心里的乱麻。“其实……认义父也行。”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坚定了些,“褚思宥年纪比我大不少,性子也沉稳,若是只认亲,不牵扯任何产业上的事,倒也说得过去。”
她抬眼看向萧墨尘,眼底有了点笑意:“不过我得跟他说清楚,认亲归认亲,‘熙和堂’的事还是按我说的来。他要是想帮衬,顶多是出一些有用的建议,更不能用‘亲人’的名头不要利益。”
萧墨尘见她想通了,眼底也露出几分笑意。他拿起石桌上的酒杯,递给沐熙,“你能明白就好。”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时候不早了,你今天忙了一天,早点休息。褚思宥那边,等你缓过劲来,我陪你一起去找他说清楚。”
沐熙也跟着站起来,看着萧墨尘的身影。廊下的灯笼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影子交叠在一起。“你要回武王府了?”她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挽留。
萧墨尘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羊角灯笼的光刚好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眉梢的柔和。“嗯,府里还有点事要处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明天早上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水晶包,让秦风送到你这儿来。”
沐熙点点头,看着他走到院门口。萧墨尘推开院门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记得关好门,夜里凉,别再坐在廊下了。”说完,他才轻轻带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沐熙站在廊下,看着紧闭的院门,又低头看了看石桌上的那片花瓣。夜风里的药香似乎更浓了些,不再让沐熙心里不舒服,反而多了几分安稳。她弯腰,把那石桌上的酒拿了起来,一手拿壶一手拿杯,细细品味褚思宥带来的好酒。
她又喝了两杯,然后转身回屋,路过廊下的灯笼时,伸手轻轻拨了拨灯芯。火苗晃了晃,变得更亮了些,把屋里的路照得清清楚楚。她知道,明天醒来,还有很多事要做,但至少现在,她心里的纠结散了,剩下的只有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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