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熙和萧墨尘在院中没有耽搁,沐熙准备去趟归云楼然后回熙和堂,萧墨尘说要去找一找武王。还是要把这个结给解了,不然就真的让有心之人得逞了。她抬眸时,萧墨尘平日里总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眉峰此刻拧着。
“你别慌。我有办法。”沐熙说,眼底添了点狡黠的亮,像田埂上刚啄到谷粒的雀儿,“明日你把王爷请来陈家村,就说……就说我新研究了一些器具,让他来看看。”
萧墨尘一怔:“你不怕父王说你带着母妃,岂不是火上浇油?”
“放心,我有法子。”沐熙把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点了点桌面,“若明日这事行不通,王妃要递和离折子我们也就不拦着了,但眼下,得先让武王瞧明白,我这不是‘不务正业’。”她说完便往归云楼去,一阵风吹过带起一缕淡淡的皂角香,“我先回去了,你忙去吧!”
萧墨尘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悬着的心竟奇异地落了地。自他认识沐熙起,这姑娘就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她既说了有法子,那便一定有。他看着她的身影融进巷口的阳光里里,才转身翻身上马,往武王常去的方向去。
第二日天刚亮透,陈家村的田埂上还沾着湿露,沐熙刚就着小菜喝了半碗小米粥,院门外就传来萧墨尘的声音,混着另一道沉得像闷雷的呵斥。
“……你到底要带我来这破地方做什么?若不是那沐熙撺掇,你母妃怎会跟我置气?”
沐熙放下粥碗,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刚走到院门口,就见萧墨尘正拽着武王的胳膊——武王穿着一身石青色常服,眉峰浓黑,脸膛因不悦绷得紧,下颌线冷硬,瞧见沐熙时,那双眼更是沉得能滴出水来,活像她是什么勾着王妃不务正业的祸水。
“请武王安。”沐熙先屈膝行了礼,语气温温的,没半点被呵斥的窘迫,反倒抬手往村外指了指,“今日请殿下来,不是要惹您生气,是想让您瞧瞧我的产业。”
“你的产业?”武王嗤笑一声,目光扫过沐熙布裙上沾着的一点泥点,语气里的轻蔑藏都藏不住,“乡野间的田埂子、破作坊,也配叫产业?”
萧墨尘在旁轻咳一声,拽了拽武王的袖子:“父王,既来了,便瞧瞧再说。”他怕武王再说出难听的话,干脆推着人往田埂走,沐熙跟在两人身侧,脚步轻快地踩着田埂上的草屑。
刚走到田埂上眼前的景象就让武王的脚步顿住了。
左边是连片的花田,墨绿的枝叶间缀满了饱满的花苞,此刻晨露还挂在花苞尖上,阳光一照,像撒了把碎钻,风一吹,枝叶轻轻晃,满田的生机都扑进眼里。水稻田更热闹,稻穗已开始抽头,沉甸甸地垂着,青中带黄,风过处翻起层层绿浪。几个穿着短打的村民正弯腰在田里除草,远远瞧见沐熙和萧墨尘,都直起腰来,笑着招呼:“熙丫头来啦!世子也来啦!”沐熙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武王目光落在那些村民身上——他们看沐熙的眼神,不是敬畏,也不是客套,是真真切切的热络,像看自家人。他见惯了官员对他阿谀奉承,见惯了世家子弟间的虚与委蛇,这般不加掩饰的亲近,倒让他皱着的眉梢松了些。
“这些花和稻子,都是你种的?”他问,语气里的不悦淡了点。
“是呀,是村里的人一起种的。”沐熙笑着说,“我们成立了合作社,他们不仅有工钱还有分红。”
武王没说话,跟着她往前走,这沐熙,倒真是跟寻常的女子不一样。
穿过田埂,就到了工坊。青砖砌的院墙刚刷过白灰,门口挂着块木牌,写着“熙和工坊”四个黑字,院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说笑的声音,热闹得很。刚进院门,武王的脚步就又顿住了——他瞧见了姜子维。
姜子维是武王的老部下,要不是受了伤,就是他手下的得力大将。此刻这人却穿着一身灰布短打,袖子挽到胳膊肘,手里拿着个本子正记着什么?
“姜子维?”武王的声音沉了下去,转头看向萧墨尘,眼神里满是“这是怎么回事?”的质问。
萧墨尘没有说话。
姜子维听见武王的声音,回头瞧见武王,连忙放下东西,拍了拍身上的灰,小跑着过来行礼:“属下参见武王!”
“你怎么在这儿?”武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不是给你们送了补贴?不够用?”他以为姜子维是日子过不下去,才来这乡野工坊做工,心里竟有点不是滋味——毕竟是老部下,若是缺银子,跟他说一声便是,何必要来做这种粗活?
姜子维连忙摆手:“够!补贴够花的!属下不是来挣银子的。”他挠了挠头,看了眼沐熙,又看向武王,语气认真,“县主说,工坊里做的香膏、药膳,都是能帮到人的东西。属下在家待着也是待着,不如来这儿搭把手,既能学些东西,又能让自己有点用。靠双手做事,踏实多了。”
话音刚落,里屋就传来陈泽的声音:“子维!快来这药放在哪儿!今天刚送来的!”
姜子维应了声“来了”,抬头看向武王,武王看着他眼底的亮——那不是受伤后的沉闷,是真真切切的鲜活,倒像是换了个人。他摆了摆手:“去吧。”
“谢王爷!”姜子维喜笑颜开,转身就跑回了里屋,跑的时候还差点撞翻了门口的木盆,引得院里的村民都笑了起来。
武王站在原地,看着院里忙碌的人——还有不少勇毅村的村民,有的搅拌药膏,有的包装香膏,有的在写标签,说说笑笑的,没半点高低贵贱的隔阂。他忽然想起他之前看过的工坊,要么是苦役做工,要么是雇工干活,哪有这般热闹的景象?
“这些人,都是自愿来的?”他问沐熙。
“嗯。”沐熙点头,指了指里屋:“我请他们来做工,管吃,还给工钱;让他们能有稳定的工作,大家各有所图,也各有所得。”
武王没说话,跟着沐熙往工坊后面走。绕过院墙,是一片刚建起来的青砖房,屋顶的瓦片还透着新色,门口堆着些木料和石灰,几个工匠正忙着给窗户装木框。房梁上挂着块还没刷漆的木牌,上面写着“陈家村学堂”。
“这是做什么的?”武王问。
“学堂。”沐熙仰着头看房梁,眼里亮闪闪的,“给庄子里、工坊里所有人的子孙建的。不管是村民的孩子,还是工匠的孩子,只要想来读书,都能来,不用交束修,还管午饭。”
武王这下是真的不解了。他活了这么多年,见惯了世家大族把学问当私产,见惯了寒门子弟想读书比登天还难,沐熙倒好,在这乡野间建学堂,还不收束修,管午饭——她图什么?
“你做这些,图什么?”他忍不住问出口,“花田、工坊、学堂,要花多少银子?你是县主,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偏要折腾这些,你自己还不够,还带着王妃一起。”
沐熙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笑:“王爷别急,咱们再去两个地方,到了那儿,我再告诉你答案。”
这次武王没反驳,跟着她和萧墨尘乘坐马车往城里走,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熙和堂,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推门进去,店里竟坐满了人:靠门的杌子上坐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伙计正和她说着话,柜台后面,穿青布长衫的于大夫正给一位老者诊脉;还有两个姑娘站在货架前,拿着盒香膏,叽叽喳喳地问能不能去痘印。
伙计瞧见沐熙,连忙迎上来:“县主,您来啦!”
沐熙点头,转头看向武王,“王爷瞧,这熙和堂,不仅卖药,还卖咱们工坊做的药膳和香膏。”
武王扫了眼店里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没了求医时的焦灼,要么笑着说话,要么耐心等着,伙计和大夫都客客气气的,倒真不像有些药铺,仗着有好药材,就对穷苦人冷眉冷眼。
从熙和堂出来,拐个弯就是护理小院。院里种着几株桂花,香气飘得老远,刚进院门,就瞧见萧之菡,此刻却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襦裙,手里拿着个小玉瓶,正给一位姑娘涂脸。
“之菡?”武王的声音又沉了下去。这丫头,不是学医术来的吗?跑到这小院来涂脂抹粉,像什么样子?
萧之菡听见声音,手里的小玉瓶差点掉在地上,回头瞧见武王,脸瞬间红了,连忙放下瓶子,行了个礼:“叔父。”
“你不是在学医术吗?怎么在这儿?”武王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悦。
萧之菡知道武王和王妃吵架了,此刻捏着衣角,小声说:“我是在学医术呀……这位姐姐脸上长了痘,要外敷药膏,还要好好护理。沐熙姐姐这儿的药膏温和,我就带着过来试试。”
她说着,指了指那姑娘的脸——姑娘脸上的痘红通通的,此刻涂了药膏,正笑着说:“县主的药膏真好用,涂了两天,就不疼了。”
武王看着萧之菡眼里的认真,又看了看那姑娘脸上的笑,到了嘴边的呵斥竟说不出口了。他这侄女,以前娇气,此刻说起药膏和护理,倒头头是道,眼里的光,比在宫里亮多了。
从护理小院出来,沐熙看了眼日头,笑着说:“王爷,早饭想必您也没吃好,咱们去归云楼坐坐,尝尝我们将要推出的药膳。”
武王本想转身就走——他今日瞧的这些,虽让他心里的气消了些,但一想到王妃还在王府里生气,就没心思吃饭。可刚转身,就被萧墨尘拽住了胳膊:“父王,来都来了,尝尝呗,这里做的药膳,其他地方可吃不到。”
武王瞪了他一眼,却没挣开——说实话,他也好奇,这王妃折腾了那么久,究竟折腾了个什么样子,这个归云楼究竟有何魔力,他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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