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内的凝重并未随着会议结束而消散,反而如同无形的雾气,渗透到“巡天”号的每一个角落。穆成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巨舰彻底转入一种蛰伏般的警戒状态,所有非必要的对外活动全部停止,能量护罩的光芒稳定而冷冽,如同在黑暗深海中点亮的一盏孤灯,警惕着可能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
穆成回到了位于舰桥顶层的静室。这里陈设简朴,唯有中央一座以星辰核雕琢的聚灵法阵散发着微弱光华。但他并未入定,而是立于一面光滑如镜的玉璧前。这玉璧并非装饰,而是“巡天”号与遥远无极道宗本宗进行超距通讯的核心法器——“万象传讯璧”。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精纯魂念的本命精血,滴落在玉璧之上。血液瞬间被吸收,玉璧表面荡漾起水波般的涟漪,无数细密如星辰的道纹逐一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
跨越无尽星海的通讯,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和神念,即便以穆成之能,也需谨慎为之,且无法传递太多细节。
玉璧的光芒稳定下来,形成一片混沌的漩涡,漩涡深处,隐约传来一道缥缈而威严的意念,带着跨越时空的淡漠:“穆成长老,讯息如此急促,所为何事?”
那是宗门镇守长老之一的声音。
穆成凝神,以神念将最关键的信息压缩、传递:
“禀镇守,已寻获古星‘地球’。”
“然,古星灵机绝灭,万物成灰,文明痕迹表明,其终结于一百三十七万年前。”
“初步探查遭遇未知机制反击,危险等级……极高。经秘术探查地核,发现有‘异物’残留,散发‘肃正’、‘归零’意念波动。”
“初步推断,古星人类文明因触及未知‘阈值’,引来了超越认知范畴的‘清理’机制。此地极可能为‘刑场’,残留‘看守’之力。”
“我等行踪可能已暴露,处境危殆。请求宗门最高级别戒备,重新评估所有远古星图及文明遗迹风险。后续探查将极度谨慎,讯息或中断。”
他将最重要的发现和警告传递回去,省略了具体遭遇的细节和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只保留最核心、最客观的判断。
玉璧那头的意念沉默了片刻,显然也被这骇人听闻的消息所震动。良久,回应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消息收到。宗门即刻启动‘玄黄’预案。尔等务必以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谨慎探查,若有异变,可自行决断撤离。保持联络。”
通讯中断,玉璧光芒黯淡下去。穆成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警告已经发出。但他知道,宗门远在无数光年之外,即便最快做出反应,也无法给予他们及时的支援。眼前的危局,仍需他们自己面对。
接下来的数日,“巡天”号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悬浮在死寂的地球轨道上。所有探查转为极其保守的远程模式:高精度灵能遥感扫描地表能量残留;释放出数以千计的微型“窥虚法眼”,如同尘埃般散布近地空间,捕捉任何细微的粒子流或信息辐射;分析之前采集回的、已被严格隔离的样本数据。
进展缓慢,且处处透着诡异。
遥感扫描显示,地球内部那庞大的、如同车辙印记般的“灵脉”枯竭网络,其结构走向并非天然形成,隐隐符合某种极其复杂而宏大的“阵法”脉络,但其原理远超无极道宗对阵法的认知,冰冷、精确,充满几何美感,却毫无生灵道韵。
样本分析更是令人不安。那些尘埃中检测到的放射性同位素衰变谱系异常扭曲,仿佛经历过某种非自然的“加速”或“干扰”。某些金属碎片的结构在微观层面呈现出违背物理规律的排列,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改造”过。
最让人心悸的是,那些被秦岳小队丢弃的、已被污染的样本箱,在外部监控中,竟然在缓慢地……“溶解”?不是腐蚀,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一点点从现实中被抹去,连带着周围的空间都产生细微的涟漪。
一切迹象都指向一个结论:这片星空,这颗星球,曾被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涉及规则层面的力量彻底“处理”过。
寂静,成了最大的喧嚣。每一个弟子都在这种无声的压力下绷紧了神经。
直到第七个地球日。
“警报!侦测到异常空间褶皱!方位,γ-7扇区,距离三千星里!”舰载法灵冰冷的声音骤然打破沉寂。
主屏幕上,一片原本空无一物的星域,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黑点正在形成。
“不是能量攻击……是空间本身在被撕裂!”一名负责监测的弟子失声喊道。
穆成瞬间出现在舰桥,目光如电般锁定那个黑点。他的神识远比仪器敏锐,他能感觉到,那并非自然形成的空间裂缝,也非修士穿梭虚空的手段,而是一种更粗暴、更直接的……“穿刺”。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针,从难以想象的遥远之地,刺破了这片星空的“膜”。
黑点迅速扩大,转瞬间化作一个直径数百米的幽暗洞口。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然后,某种东西,从洞里“流”了出来。
那并非实体舰船,也不是生物。它更像是一团不断变换形态的、由阴影和扭曲光线构成的聚合体,其轮廓时而清晰如多棱晶体,时而模糊如沸腾的烟雾。它无声无息地滑出空间裂缝,裂缝随即在其身后弥合,仿佛从未出现。
这团“阴影”出现的瞬间,所有指向它的扫描波束全部被吸收、扭曲,传回的数据一片混乱。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恰好位于地球与“巡天”号之间,仿佛一个沉默的、没有面孔的哨兵。
它没有发出任何信号,没有展现任何攻击意图,只是……存在着。
但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巡天”号。修为稍低的弟子瞬间脸色煞白,感到神魂仿佛被冻结,真元运转滞涩。
穆成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从那团“阴影”身上,感受到了与地核深处那“异物”同源的、冰冷死寂的“空无”与“终结”气息!只是,更加凝实,更加……“主动”!
它来了。
是因他们的探查而来?是因他们触动了遗迹的警戒?还是……仅仅因为他们的“存在”本身,达到了某种需要被“观测”甚至“处理”的标准?
那团“阴影”缓缓地,如同某种深海生物调整姿态般,将自己无形无质的一端,对准了“巡天”号。
没有警告,没有交涉。
只有冰冷的、蓄势待发的沉默。
未知的险情,以最超出他们理解的方式,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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