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意志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却并非侵占,更像是一次试探性的连接。
冰冷的感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微弱的、不受控制的抽搐。
司空玥的左手食指猛地蜷曲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
她下意识地想握紧拳头压制这种异动,可当她的指尖划过控制台冰凉的金属表面时,一道淡淡的油渍笔迹赫然出现。
字迹潦草,带着一种仓促感,却清晰可辨:“糖醋排骨,少糖。”
司空玥瞳孔一缩,猛地抽回手。
她死死盯着那行油渍,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她再次伸出左手,用指尖在另一块干净的金属板上轻轻一点。
“豆浆烫一点。”
她换了一处,继续尝试。
“别放香菜。”
一行行陌生的、琐碎的要求,全都是关于食物的订单备注,就这么通过她的指尖,以油渍的形式被烙印在一切她接触的金属物体上。
这诡异的一幕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不是力量,更像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诅咒,一个荒诞的恶作剧。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进安宁局的电子档案库。
凭借刚刚获得的“0473代理”权限,她调取了城市外卖平台过去三年的历史数据,输入了一个关键词:遗失。
屏幕上,无数条数据飞速滚过。
最终,一条条记录与她指尖写下的内容精准地对应起来。
这些全都是陈三皮在过去的外卖生涯中,因各种意外——车祸、超时、顾客取消——而未能成功送达的订单。
它们是骑手生涯中微不足道的污点,是系统后台里冰冷的数据垃圾,此刻却通过她的手,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司空玥猛然明白了。
“幽冥食录”正在通过她,向外扩散那些未尽的职责。
陈三皮的执念,并非成神或毁灭,而是他作为一名外卖员最原始的本能——有单,就得送。
她回到自己位于地下深处的公寓,从抽屉里翻出成卷的便签纸和一团红线。
她将那些遗失订单的地址一一抄写在便签上,贴满了整面墙壁,然后用红线将公寓与每一个异常地点连接起来。
很快,一张巨大的、错综复杂的“未签收地图”在墙上成型。
她站在地图前,看着那张密密麻麻的网,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敬畏:“你不是要消失……你是要把债都还清。”
与此同时,城南的一处废弃高架桥上,老刀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改装的频谱分析仪上,出现了一股他从未见过的能量波动。
它没有复活者的暴戾,也没有鬼物的阴冷,反而像是一片温和的、持续扩散的涟漪,源头竟是数十个散布在城市各处的普通市民。
他选择了一个最近的信号源,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
在一条破败的后巷,他看到了一幕让他难以置信的景象。
七八个年轻人,骑着老旧的电动车,后座的箱子里装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他们组成了一个简陋的“夜送团”,正准备出发,为街角的流浪者和依旧在岗位上挣扎的值夜班工人免费派餐。
这简直是疯了。在如今这个鬼物横行的夜晚,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
可更诡异的是,当他们穿过一条鬼影幢幢的街道时,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怪物,竟对他们视而不见,仿佛他们只是一团无害的空气。
老刀的直觉告诉他,这背后一定有秘密。
他悄悄跟上其中一名青年,趁他回家休息的间隙,如狸猫般翻窗潜入。
房间里陈设简单,唯一显眼的是冰箱门上贴着的一张纸条。
老刀凑近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纸条上写着:“昨天你送的老王家面条,他吃了笑了。”
字迹歪歪扭扭,但那个标志性的、向右下方倾斜的油笔字,老刀化成灰都认得——那是陈三批的笔迹。
城西,第七分坛。
地脉的震颤频率发生了诡异的突变。
那七十二道水流并未消散,反而汇聚成一条奔流不息的地下暗河,最终全部涌向了祭室中央的黑石板。
韩九脸色凝重,他察觉到这股力量并非破坏,而是在进行一种深层次的“血入”。
他不再犹豫,拔出随身短刃,撬开了那块传承了数百年的黑石板。
石板之下,并非他预想中的阵法核心,而是被密密麻麻刻满了无数微型的订单编号。
他只是扫了一眼,一种源于血脉的直觉便告诉他,这些编号与司空玥墙上那张“未签收地图”完全对应。
他猛地取出祖传的寻龙盘,罗盘的指针没有指向任何龙脉或煞穴,而是疯狂旋转后,死死地指向了城市中心——当年陈三皮被刺死的那条小巷。
韩九连夜赶去。
在小巷尽头的排水沟旁,他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在湿冷的泥土下,挖出了一块焦黑扭曲的金属板。
那是一块被高温熔毁的手机主板,上面还残留着“0473”号员工牌的熔痕。
当他将这块主板带回祭坛,小心翼翼地放入黑石板的凹槽中时,整座分坛响起了一声悠长而清脆的“嘀嗒”。
如同沉寂已久的系统,终于完成了重启。
这一声“嘀嗒”也仿佛信号,瞬间传到了司空玥的脑海里。
她猛地戴上那只已经与左手血肉相连的暗红色手套,冲到总控制室的顶层天台。
她站在高楼边缘,凛冽的夜风吹动着她的长发。
她要做一个验证。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沉沉的夜空,第一次主动召唤“幽冥食录”的力量,喊出了第一单属于她的指令:“配送目标:第七分坛,韩九!菜品:红烧肉!备注:他爱吃甜口!”
话音刚落,她左手掌心剧痛如绞,那道符文烙印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
仅仅十秒之后,第七分坛的祭室内,正在研究主板变化的韩九猛地一怔。
空气中凭空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肉香,一碗热腾腾、汁水饱满的红烧肉,“啪”的一声,出现在祭坛之上,肉块晶莹剔透,甜香四溢。
天台上,司空玥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额头全是冷汗。
她喘息着,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左手,脸上却绽放出一个苍白而释然的笑容。
“原来……原来不是你在送……”她轻声说,“是我们都在被你教会,怎么送。”
凌晨三点整,仿佛约定好一般,全城三百余处自发形成的“夜送点”同时亮起了灯火。
老刀站在他常待的桥洞下,看着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默契地在临时搭建的灶台前煮面、打包、而后骑上电瓶车,奔赴城市的黑暗角落。
他打开了自己那台改装过无数次的收音机,旋钮转动,嘈杂的电流声中,竟清晰地传来了一段旋律——那是陈三皮生前最爱听的,一首火遍大街小巷的土味情歌。
歌声中,夹杂着一句只有他能听见的、几不可闻的低语:
“老刀,帮我看着他们。”
老刀瞬间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嘶吼道:“滚蛋!这事儿轮不到你说完就走!”
话音未落,他身后背包里那只蓝色保温箱,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
箱盖在寂静中,缓缓开启。
里面没有食物,只有一张空白的订单单据,静静地躺在箱底。
正等待着,被填写上下一单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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